冷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样子,坐在白鹰背上的两名少年还能看见翡翠岛外的星斗明灭的夜空,但头顶上却闪电舞动,乌云密布。
“那!”城指着西南方一个静默在冷雨中的黑暗峭壁说。
峭壁前面是一片漆黑的森林,林间诡异的猿啼遥遥传来,声声不止。
五阶凶兽的威兽已经可以震慑到武宗级别的人了,而那片黑暗森林里明显有上百头五阶金刚猿,它们被刚才的剧烈爆炸惊得全部散开了兽威。上百五阶兽威汇聚于同一片森林,那是何等可怕的压力?除了金刚猿,其它飞禽走兽早已惊散一空,更别说还有谁敢靠近了。
“城兄确定要去那里?”霍靖面色苍白气力不足地说。上百五阶兽威形成的无形压力海洋,压得他呼吸困难,这样下去,别说去森林后面的峭壁。估计刚入森林上空,他和他的白鹰就有可能直愣愣坠下去,然后能被那些金刚猿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些兽威是挺讨厌的。”城虚弱地说,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话毕,他释放出浩大的念力,犹如一层巨浪迎头撞击到另一层巨浪上。
空气中激起一道无形的喧天浪潮,兽威巨浪顷刻间被淹没,每头蹲在树桠间的金刚猿都噤了口,挣着惊恐的眼睛谨慎地四处搜索。漆黑的森林登时安静了,刚才那嚣张的兽威也随之荡然无存。
金刚猿既然能成年便是五阶,那灵智自然不弱,既然有一股它们根本抵挡不了念力袭来,它们自然不敢再张狂。只是它们不知道,散发念力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大武师。
“呵呵,城兄释放了念力?”霍靖顿感轻松地说。
城点了点头,“尽量不要被它们看到我们身影,如果被它们知道我的修为这么低,那它们会冒着念力压力冲过来,就算是只剩下五成实力,杀死我们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飞得再高一点。”霍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白鹰。
“看到那峭壁上的一个个洞穴没有?”城指着前方千丈高的漆黑陡峭的月牙形崖壁说道。
霍靖努力凝神,还是看不清那黑色的峭壁上有什么。突然,一道闪电劈到金刚猿居住的森林中,天地陡然明亮。他这才看那将森林半抱的环形的峭壁上竟然有无数密密麻麻,犹如蜂巢般的石穴。
“那些是什么?”霍靖惊奇地说。
“每头金刚猿寿尽临死时都会给自己挖一个石穴,作为自己的坟墓,在那里等死。那也是金刚猿的禁地,任何侵入者都会被它们杀死,包括它们自己的同类。我们就躲到那里去。”城说话的声音很小,因为他们已经飞到了金刚猿森林上空。
“那它们察觉不出我们的气息吗?”霍靖担忧地问道。
“这我自有办法。”说着城拍了拍离火湿淋林的小脑袋,“你回去将裂风叔叔的羽毛叼来,顺便再给我带几颗疗伤丹药。开!”
一道莹蓝色的时空之门瞬间打开,离火纵身跃了进去,而后时空之门迅速合上。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待下面森林中的那些金刚猿抬起头时,只能看见一道飞影从高空中掠过。
“去最高的那个洞穴!”城指着峭壁最顶端的那个黑黢黢的古洞穴说:“那应该是这群金刚始祖墓穴,一般情况下,金刚猿是不会靠近那里。”
远看那密密麻麻的洞穴并不大,但靠近之后却发现,那些洞穴竟然高宽都有一丈,洞口完全有一间石屋大小。冷雨中上万个漆黑的洞穴肃穆在陡峭的石壁上,每个洞穴深处都有一头金刚猿的尸骨。所以,待他们飞近之后,登时察觉到阵阵阴风侵袭。
“这?会不会还有什么残魂?”霍靖作为一名城主之子,虽然尚年轻,但对世间的奇闻也不可谓不识广。据说,人死之后灵魂会进入冥界。可是,也有一些特殊的死者,死后会存留一丝残魂。弱的只能在世间游荡,偶尔托梦给他人,强的甚至可以夺舍别人身体,抽离世人灵魂。虽然他没有见过,但对听闻不少,对这些东西自然深信不疑。
“能在石壁挖掘墓穴的都是寿尽金刚猿,它们是不会留有残魂的。只有那些修为极高的人或凶兽,在灵魂受了重伤的情况会偶尔出现灵魂残留。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是大部分灵魂进入轮回之道,残留的那一丝丝灵魂只能在世间飘荡。这种现象世间出现的极少极少,不会被我们这么幸运地遇到吧?”城虚弱地笑了笑,纵身跳入高最的那个古墓****。
这个金刚猿始祖的古穴比别的石穴大将近一倍,里面指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城虽然六识极为敏锐,但在几乎没有光线的情况下,他也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只隐隐觉得这个洞穴很深。
霍靖紧跟着跳了下来,接着是他的白色巨鹰敛翅跃进来。他站在洞穴门口,看着外面电闪雷鸣,冷雨连连,担忧地说:“我们身上都湿透了,一会要生火驱寒,可是,一旦火光出现必然被会下面的金刚猿发现。”
“这个霍兄放心。”说着城合手打开一道时空之门,身形小巧的离火嘴里叼着一个和它身体差不多长的皮袋跃出来。
城从离火口中拿过袋子,又从袋子里取出一片近一尺长的闪烁着蒙蒙白光的羽毛,随手将其插入古****的石壁上。那羽毛竟然锋利得毫不亚于一柄绝品匕首,犹如切豆腐一般,轻易插进了石壁中。
“那是?”霍靖惊奇地问。
“呵呵,一片八阶白岭帝王雕的羽毛。”城笑着说,“野兽和人的最大区别是,它们容易被习惯欺骗。只要出现比自己强大的凶兽气息,它们就会忌惮,无论是尿液粪便或是羽毛等东西,只要它们能嗅出危险气息,就会被吓到。就算那些金刚猿能察觉到我们在里面,但那片羽毛至少也能震慑它们几天,这段时间足够我疗伤了。”
“城兄所说的我也知道,只是,那八阶白岭帝王雕的羽毛兄弟是怎么得到的?”霍靖不解地问。白岭帝王雕是一种极为清高的飞禽,自视比巨龙飞蛟都要高贵,它们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羽毛被人类持有?而且还是一头八阶,可以化成人形的巅峰强者的东西?!
“是裂风叔叔送我的。”城说。
“裂风?”霍靖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只是他不确定城口中的裂风是不是他脑中的那个。
“我们边走边说。”城示意一下深入洞穴,“我知道霍兄对我的身世很好奇,在之后的几天我们都要待在这里,我慢慢给你讲吧。”
洞穴深似深不见底,他们在一个拐弯处停下脚步,城从地面上捡了些碎朽木集中到一起,然后抱着离火,拍了拍它的脑袋。离火张口一团赤热的火焰落到朽木堆上,顷刻之间,漆黑的洞穴火光闪耀。洞穴里遍布着落满尘埃的碎石,城将清理出一个小块地方,然后拿出一块兽皮铺好,盘腿坐下。里面虽然阴暗,但也非常干燥,没有一丝潮湿的现象。
“霍兄也坐下吧,不能再朝里面去了,里面有头金刚猿的尸骨,气味不太好闻。”城笑笑说,然后如释负重地舒了口气。
“也好。”霍靖清理一片地方,然后铺好兽皮坐下。
这时,白鹰轻轻地鸣叫一声。这个洞穴虽然不小,但它体积过于庞大,在这里蜷缩着非常难受。
“呵呵,开!”霍靖一合手,打开时空之门,将白鹰送了回去。待时空之门关闭后,他转过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火光下,城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只穿一件遮羞的短布裤。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双手是焦黑的,胸口也是很大一块烫伤,手臂和腿上都是血迹斑斑的伤口,肌肉坚韧的腹部也有不少血痕,这些都被椋雪的火矛和冰火惊龙打伤。多数是被寒冷的碎冰划破,也有的是被火焰灼伤。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肩膀上的那个手腕粗的血洞,那是被椋雪一枪刺出来。血洞贯穿他的肩膀,里面森白的骨头在模糊的血肉间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还好没伤到骨头。”霍靖感叹一句。
“呵呵,既然是我有意让她刺中,当然不能让她伤到骨头。”城边说边向自己的伤口上一种淡绿色的粉末,同时被药粉灼得龇牙咧嘴。
“你为什么要被她刺伤?”霍靖看着城伤痕累累的身体,眼皮直跳,他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他从城身上看到许多令人心惊肉跳的旧伤疤,估计城以前不少受类似的重伤,所以才能表现出这么平静。
“没办法,被她最后一招伤到,我基本上不可能胜她了。”城将伤口敷好后,又从兽皮袋里取出一枚治疗外伤的丹药服下,说:“想胜她必须要用险招,她一向清高刁蛮,所以不可能识破。”
“为了一句话,不惜拼上命性。”霍靖轻轻摇头,“惭愧啊,我六岁学习训兽,当时豪气冲冲,心境坚定,也曾刻苦几年。可是后来随着各种诱惑出现,对训兽的热情逐渐熄灭,慢慢甘于落入平淡之中。刚才城兄对决椋雪的那一幕,不禁又让我热血沸腾!”
鹿鸣城笑而不语。
“对了,城兄刚才的那片羽毛是云天兽王的盟兽,白岭前帝王裂风的吗?”霍靖看着鹿鸣城说。
城点了点头,“对。”
“那……”
“我师父便是兽王云天。”城平静地说。
一旁的霍靖,看着跳跃的火焰,良久没有说话。
“霍兄怎么一点都不惊奇?”城好奇地问。之前,霍靖在他眼中就是个爱大惊小怪心地不错的公子哥。
“拥有如此大的手笔培养两头低级盟兽,又有着让青木阳都只敢眼红不敢动手的背景,见识如此渊博,训兽术和武技身法如此逆天,念力的威力滔天,又用拿出八阶帝王雕的羽毛……如果不是,我反会奇怪。”霍靖淡淡一笑,转过脸用炽热的目光看着城,严肃地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危险,只要城兄一句话,兄弟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
“你怎么这副表情?”城被霍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笑道:“干嘛这么严肃啊?”
“我给城兄讲讲我的故事吧。”霍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些肉干,放到火上细烤,然后又取出酒囊递给城。
“好啊。”城接过酒,大喝一口,心身具松地笑笑。
“我以前不是木国人,也不姓霍。”霍靖细心的烘烤着肉干,摆弄着篝火,娓娓道来:“我本小联合龙遗国人,我爷爷是龙遗国的一名声显赫的大将,后来被奸人陷害,我家遭到了灭顶之灾。那时我只有四岁,躲在一个石桌底下,看着上千家众倒在血泊之中,偌大的家院四处燃烧着大火。我本以为家人全部都死了,而我也会随着大火化为灰烬。没想到,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浑身是血的父亲杀了回来,抱着我逃了近百里,来到一个森林边上。那里有辆马车,里面只有我的两个兄长和一个妹妹。其它人都死了。”
霍靖稍稍停顿,从城的手中接过酒囊,喝了口酒,然后将烤好的肉递给城。
城接过肉,没有吃,静静地看着霍靖,知道他的话没有说完。
“我爷爷是一名巅峰武圣,当时龙遗国的皇族几乎调动了整个国家的九名武圣围攻他。最后,他寡不敌众自爆了灵魂之火,重伤了五名武圣,加上他之前杀死的三个,只剩一个武圣还保存九成实力。那人在搜寻我父亲和我们几个兄弟未果的情况下,调动了近万军队在整个小联合境内追捕我们。后来在木国的西北边陲,一个叫栖霞山的山下,我们的马车被那个武圣追到了。”霍靖拨弄一下柴火,微微一笑,催促城说:“快吃吧,我这还有。”
“不急,霍兄继续说。”城看了看手中的烤肉说道。
“当时,我父亲只有武王修为,几乎一剑就被那名武圣贯穿了胸膛。就在生命危机的时候,曾经我爷爷交好的一名木国训兽师赶到了。他就是现柳家祖先创建的晋帝学院的副院长之一,啸天猿将平飞老前辈。那时他还不是武帝,但他的实力绝不亚于我爷爷,与他一起出现的是他的那头啸天猿。那是一头七阶半化形的凶兽,浑身上下筋肉虬结,犹如钢铁浇灌一般,举手抬足一般山河动摇,天地变色。它当着龙遗国近万军队,生生将那名险些要了我父亲性命的武圣给撕成了两半,而那些平日威风八面的龙遗铁骑竟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动弹一下,只能惊恐地看着将老前辈把我带走。后来我父亲投入柳家麾下,为成柳家的一名千骑长。因我父亲屡立战功,又因他在一次战争中打破武王桎梏,晋升为武圣,在我十岁的时候,父亲被柳家封为回城城主。而我们家也改名为霍,意为重获传承重获荣誉,以此示为对柳家的忠诚。”霍靖又从包裹中取出一块干肉放到火上,慢慢烘烤,“从四岁起,每当我回忆起那头七阶啸天猿生撕武圣的场面,就抑制不住热血沸腾。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立志要成为一名鼎天立地的训兽师,要成为一名像将平飞老前辈那样的训兽师……我八岁那年取得了训兽纹章,我父亲带着我去拜访将老前辈,我把我的愿望告诉他。他却淡然一笑,对我说:‘不要将一只蝼蚁当成目标。’我很好奇,问他谁是蝼蚁?他说他自己是。我当时非常震惊,很不甘心地问他,‘那什么样才算是顶天立地的训兽师呢?’他笑着指着矗立在晋帝学院的训兽分院正中的雕像说,他!那便是城兄的恩师,我们木国最伟大的训兽师,云天!随着对训兽历史了解越来越多,我对云兽王的尊敬远远超过了将老前辈,有一段时间几乎崇敬到疯狂。呵呵,每每受到挫折的时候,我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回忆一段曾经听闻云兽王的那些传奇故事。”
“可惜,我是个没有灵力的‘神之弃子’,根本无法继承爷爷那些撼世传承。”城惨然地摇了摇。
“我不知道‘神之弃子’是什么意思,但我相信云天兽王的任何选择,他的一生惊心动魄,却从没做过什么错事。”霍靖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呵呵,我爷爷没有你们这些人想得那么完美。”城笑着说,“其实他缺点很多。”
“噢?”霍靖小小好奇一下。
“他嗜酒,还很懒,又容易忘事,还喜欢捉弄人,有的时候像个爷爷,有的时候却像个小孩,经常会有我或离火抢东西吃。”城怀念地说。一个朴素满脸皱纹却有消瘦的笑脸的老人,一头扁扁的小驴,一间小石屋,阳光明媚,一片安静的森林。这便是他初入森林里的情景。可是,云天当着他的面去逝了,他必须面对这个现实,然后继续走上属于自己的训兽之路。走出他心中的那风生水起,走出他爷爷未走完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