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医生那儿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一家人在车上神情各异。应允文默默地开着车,只是从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不佳。而于秀,则是坐在后面发呆,不时拿出手帕擦一擦眼睛;李宛宁坐在于秀的旁边,把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可能是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应宽怀此刻的心情,更是糟糕透了。他还在回想着苏医生最后看到他的伤疤时,献出的那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本想着找个心理医生能帮他释梦解忧,但最后来,连那医生也被这件事弄得神经衰弱,不禁苦笑了.
可是,心理医生也就罢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心里现在是一片杂乱.他既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困惑,又因让家人感到烦恼而更加不安。可是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他们。他知道,家人是很关心他的,而正因为关心他所以才烦忧。这也是他原先不准备把恶梦告诉家人的原因。
他又想:难道梦里的事会在未来发生,这暗示着什么呢?做一个梦,梦见被刺,就有了伤疤。这还让不让人活?这无缘无故、整夜就可以出现的伤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有,左臂上的月形胎记到底是什么?这个事情他可比他的父亲更加清楚。是啊!从小到大,这个月形胎记就陪伴着他,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呢?他想起了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摔下来,脚被割了一道五六厘米长的伤口,当时自己吓坏了,可是还不到半天功夫,那伤口就奇迹般不见了——以后,他留意到了,无论是躯体受到什么样的损伤。马上就从胎记里流出一股细微的热流,流向受伤的地方。然后伤口就以眼睛几乎可见的速度恢复。有时想想他真的想把课本给扔到火炉里。这也太他妈扯淡了。可这梦中的伤疤又怎么不会消失呢?科学,科学能解释这些?屁!
又想,听妈妈说,七岁那一年去医院检查躯体,发现脑海之中有一个白色气球。这可也真是怪,“脑中有球”——难道是让我去打NBA,想想也有这个资本哦!虽然身材不够高,但凭力量,难道会怕那些个黑鬼子?就凭不怕受伤这种小强命,谁敢拦我,我就要他的命,呵呵!他想着想着,不由得傻笑了起来。接着,他又想:李白老哥都说过了,天生我才必有用嘛!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天塌下来,最多当被盖了。所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能就是说我这样的人吧!想到得意处,他心中豁然开朗,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车内三个人又被他吓着了,应允文连忙把车停在路边。于秀和宛宁用抖栗的声音异口同声说:“孩子(哥),你可别吓我啊。”
应宽怀笑了笑,大声说:“妈,爸,妹妹,你们不用担心了,我突然之间想通了,无论这恶梦怎么吓我,它强自它强,明月照山岗。”
“什么它强自它强,它弱自它弱,乱七八糟的,什么意思?”于秀问。
“这是金庸小说里的名言,意思是随其自然,看来哥是想通了。”宛宁说。
看到应宽怀笑得真实,应允文也笑了,他说:“对嘛,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要患得患失,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应宽怀看着家人,想到近来发生的一点一滴,他心中感动,说:“爸妈,妹妹,谢谢你们。”
宛宁佯怒:“再说废话,我一个旋风腿把你踹车外去。”
当下,在应宽怀的刻意调节下,全家人倒也宽心豁意,气氛融洽。
到了家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吃完饭,于秀和应允文都去上班后,应宽怀和妹妹走在上学的路上.学校离家并不远,只隔了两个小区.步行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正是上班时间,路上车辆急速,路人行色匆匆。
应宽怀虽然脸上带着笑容,然而在宛宁的眼中,这笑容也就一苦笑罢了。她心中一阵隐隐作痛。于是就对应宽怀说:“哥,上午医生说你可能是心里渴望着有一个知心的女朋友,我现在想问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应宽怀笑道:“你个小淘气,我有你这么一个知心妹妹难道还不够?”
宛宁一听“知心妹妹”四个字,顿时霞飞双颊,接着连细嫩长长的玉颈也染上了粉色。她低下了头,小声说:“哥,你老是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从侧面看着宛宁这欲羞还恼的模样,应宽怀目眩头晕。他感叹道:“宛宁啊,你可不能再漂亮下去了!”
他说得奇怪,马上引起了宛宁的注意,“哦!为什么?”
“很简单,你再漂亮下去,还让人活不?可能你们班的那些女同学每个人都要拿一根绳子,上韭菜园去上吊了!”
“上韭菜园去上吊了?韭菜园怎么上吊?”她一时转不过弯来。接着,她格格的笑了起来,骂道:“应宽怀,你平时就是这么油腔滑调的对待女同胞么?”
“竟被你说成是油腔滑调,这个问题可是一个严肃的话题,要知道,二十多条人命呐!”
“……”
就在笑闹之中,两个人走到了学校左侧的第二处十字路口。红灯亮了,于是两人停下来。
这时候,有一辆婴儿车不留神在应宽怀的右侧滑向路中。可能是路面有点倾斜,速度挺快。一下子滑出了好几米。又听到后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啊!”
应宽怀反应很快,他一边跑前,一边瞄了一下路面的车辆。等拉住了婴儿车,已是路中了,他也不急。就按住婴儿车,站在路中。
终于绿灯了。他推着车,走过马路。宛宁和一个已婚女人从后来赶上来超过了他。已婚女人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一下子从应宽怀的手中拉过了婴儿车。她满是感激地说:“谢谢你,不……”
正在这时候,一辆小轿车从他们的后面,摇摇晃晃,象喝醉酒的醉汉一样急冲过来。刚好宛宁也回头一望。吓得灰飞烟灭:“啊,不……”她转身急速向前,推开了应宽怀。
电光火石之间。那辆车砰的一声,没有撞到应宽怀,却正正的把宛宁撞得差点飞了起来。然后停了下来。反应了过来的应宽怀抱住了妹妹。他的眼一下就绿了,他大声地喊:“宛宁,宛宁,你可不能有事啊!”
可怜的宛宁已经没有反应了,她头歪向一旁,柔顺的头发垂向地面。血,慢慢地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应宽怀心中象刀割一样,他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啊!
有学者研究表明,意大利人是世界好奇心最重的民族之一。他们探求究竟的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但是,这种境界,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只是入门阶段。因为我们中国人可以冒着被一只猫杀死的危险,也要满足好奇心。这不,车祸才刚一发生。马上就把三三两两路人引来了。他们或是热心人,或是看热闹,围了上来。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赶快把人送医院吧,不然就危险了!”这是一位圆脸,头发有些花白的长者。
“这开车的混蛋,没长眼睛吗?等他下来一定要狠狠的揍一顿?”一个小平头的青年人满脸愤慨,还捋了捋手袖。
“中国人真多!中国的车祸更是多,才出门就遇到车祸,真不走运!”一位脸涂浓妆的时尚女郎看着现场。无动于衷的冷言。
半晌,才从轿车里下来了一个大汉,身材魁梧。身上的衬衫有些皱。胸襟前两个纽扣没扣。献出深黑的胸毛。袖口捋得高高的,手臂肌肉盘结。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颇有成龙“醉拳”的一些风范。
看到那醉汉走来。时尚女郎张大了眼睛,又用手揉了两下,然后就是一声大叫:“啊!花豹强!”
小青年看着女郎的花痴相翻白眼:“怎么,什么人!”
女郎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花豹强啊——‘醉后来’酒吧的大哥范坚强啊!他比他弟弟范集通可厉害多了!最高记录,一挑十二,那时我也在那儿。真的好有男人味啊!如果他能做我梅爱芝的男朋友,那就威风了。怎么,你刚才不是想揍他吗?”
那小青年看着那大汉的身段,摇摇头:“不是我不想揍他,只是车祸嘛,还是由警察来处理的好!”
说话间那醉汉已经摇晃着走到了了应宽怀的面前,一张口,酒气就扑鼻而来:“怎,怎么样,她,她没死吧?”
应宽怀一听,肺都要炸了。他可不理会那人是“花豹”还是“花虎”,是“坚强”还是“强坚”。他只知道,眼前这人刚刚用车撞了自己的妹妹。还在说风凉话。
他把妹妹放到那个已婚女人怀里。又慢慢地转过身。眼直直的看着那个大汉。眼中烧着两团怒火。手握得紧紧地向那个混蛋逼过去。
看到应宽怀这副样子,那人醉意还没消,整个不知死活的模样。他醉眼迷糊盯着眼前这有点削瘦的少年,毫不在意,打着舌苔说:“小,小子,你想怎么样,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应宽怀也不说话了,他把书包摔在地上,猛地一步,左手象一把钳一样向那醉汉脖子掐去。那人也应当是个老手。虽说酒醉,本能还有,右手手腕微屈,虎口朝外,刚想弄开,不料可能是酒精的作用,那手还没抬起来。便感觉喉咙左右两侧好象被一把老虎钳钳住一样。热辣辣的,,疼痛随后而来。
顿时酒便醒了几分。知道已经受制于人了。连忙用右手逮住应宽怀的手,想把那掐在脖子上的“老虎钳”拧开。谁知,用尽了力,却好象蜻蜓撼树,纹丝不动。
只听到“啪啪”两下,应宽怀的右掌狠狠地扫在那人的脸上:“王八蛋,你他娘的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吧?”
已婚女人这时候已经打完了120和110,看到这样的情形,连忙说:“小兄弟,先别和这垃圾计较,救这个小姑娘要紧。”
应宽怀放开了那大汉。他又抱回了妹妹,心中又是愤怒,更是悲痛。那醉汉受了一顿教训,酒也清醒了好多,他不敢再说什么,站在旁边,有些畏缩的。
应宽怀拿出了手机,拨打了医院许医生的电话。他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了许医生。接着他想了一下,还是拨打了父母的电话,也没说得很详细,只是简单地说是妹妹在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汽车撞了一下,受了伤。他又想了一下,向已婚女人问了她的手机号码,做完这一切,他站在路边,焦急地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路口离医院很近,才过了三分多钟。救护车就呼啸而至。应宽怀吩咐那个已婚女人留下来看住那个醉汉。等待交警来处理,接着就抱着妹妹上了救护车。
一会儿功夫,车就到了医院,直接就往急诊处。医生们可能已经受到了许医生的吩咐,二话不说,就马上把人推进了手术室。
应宽怀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他低着头。使劲地揪着自己的脑袋。不时又抬起头来看看走道上面挂着的时钟。不时又跑到手术室的门前,虽然看不到做手术的情况,不过,好象这样做能稍微使他好受一点。
就在应宽怀的坐立不安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小时。忽然他感觉有人正从电梯那个方向急冲冲的走来,他下意识的向那边看去,只见妈妈和爸爸还有许医生正快步而来。从他们的匆促脚步声中,可以体会到他们急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