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的衣裳是洗三遍,淘三遍,然后直接将湿衣拿到一间房子里用工具烫得平整了再凉起来。全程都要手工洗,不许借助于搓板等物,因为主子们的衣裳精贵,用搓板和洗衣棒洗的话恐怕会弄破衣物。
莺贵姬先前的反抗,立刻就被容嬷嬷压制住了,现在有两个浣衣局的奴才看着她洗,洗不完不许回房休息。
如果反抗,就大板伺候。
莺贵姬先还仗着曾是皇上的宠妃而大骂他们,但几板子挨下去,果然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到底是如何的,当下不再骂人,老老实实地洗衣裳。
大约快要半夜的时候,才完成这日的工作,但是容嬷嬷似乎忘了告诉她,她应该住在哪里,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在暂存脏衣服的屋子里,坐在墙壁上小眯了会儿。大约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吧,容嬷嬷找到了她,并且要她立刻开始工作。
她本来以为容嬷嬷是故意针对她,但当她到达洗衣的水井边时,才发现整个浣衣局都已经劳作起来,所有的人都在那里。
原来浣衣局的人,居然如此辛苦。
当然,她所受的这些苦,都通过曲线,一点点地传到了萧鸾的耳中,也是苏谨故意让他知道的。
而苏谨就等着他的形动。
他真想看看,他看到旧爱莺贵姬在受苦,到底会做何感想。
因为苏谨觉得,莺贵姬今日之遭遇,有可能就是自己明日之遭遇。虽然都说梦中之语才有可能是其人真正的想法,但她依旧对萧鸾存着一点希望,既然已经知道他并不爱她,只是利用她,那么她希望他至少是个多情之人,有情之人。
有情的人,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然而她失望了,莺贵姬进入浣衣局半个多月,萧鸾没有丝毫的动静。
难道他真的是铁石心肠之人?
不过,小月的一句话,忽然让苏谨清醒了一些。
“娘娘,您为何要将莺贵姬打入浣衣局呢?还要把她每天生活的细节,也让皇上知道。你知道皇上会有多为难吗?他爱您,自然不能去帮助莺贵姬。因为帮助了莺贵姬就是和娘娘您唱反调……”
“是这样吗?是因为他,爱我……所以才没有去帮助莺贵姬吗?”
“娘娘,您真是糊涂了,如果皇上不爱您,为何每日下朝之后就只来御秀宫呢?您现在已经宠贯六宫而不自知呢!”
这句话,居然让苏谨的心蓦地怦跳了下。
她打算利用莺贵姬让他心痛的时候,根本就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啊!她信了他的梦言梦语,认定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一点地位都没有,他根本就不爱她,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利用莺贵姬去试探他到底是否有情的人。
现在经小月这样一说,还当真是糊涂呢。
喃喃自语地说:“难道热恋中的女人,智商真的会降低,甚至为零?”
小月没听清,唔了声,“娘娘,您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没想到我……”想到自己可能是因为“热恋”而智商降低,顿时悚然而惊。
有首歌怎么唱的,“糟糕!糟糕!你爱的比我少,我陷得比你早!”
放在她此是此刻的处境上,太形象了啊!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折磨莺贵姬了。
心里打算着,找个什么理由将莺贵姬从浣衣局里放出来才好。毕竟如果打算忽略萧鸾的梦言梦语,继续和他好好的相爱、生活,就不能真的累死了莺贵姬,导致二人之间因为她而出现难以弥合的缺撼。
想到这里,她道:“小月,皇上今天来吗?”
小月嘻嘻一笑,“当然会来,皇上每天都要来娘娘这里的。”
至此,苏谨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些。
又想,如果巫箬在就好了,可以问他要一点忘情药,忘了洞房花烛夜时那令人心寒的一幕。
想到巫箬,自然又想到了暗卫陆川,这个家伙,又有好些日子没出现了。
没想到皇宫对于他,简直就跟他自己的家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众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间久了,苏谨也就习惯了。
陆川这样神出鬼没,如果真的想杀她,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看来他虽然诡异一点,却还是对她忠心的。
晌午时分,萧鸾果然来了。
他手中还提着鸟笼,里面是只八哥儿,这时候他边逗弄着它边走近苏谨,抬眸间满面风华,玄色常服更衬得他面若桃花。而眼前的皇后,同样让萧鸾不由自主地一笑,一袭柔软的米色裙子,外罩红色轻袍,整个人如同一枚新绽放的花朵,玉颈修长,笑语嫣嫣,婷婷玉立,所谓的倾国倾城貌,不外乎如此吧。
“皇后,看朕给你物色了个什么小精灵!”萧鸾笑得很灿烂,“东哥,唱啊,快唱啊!”他拿着条肉糜,引透着那只叫做东哥的八哥,“唱啊,唱了有赏。”
但见东哥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那神气可比身为皇帝的萧鸾还要高傲呢!
惹得苏谨噗嗤地笑出了声儿。
这笑可是由衷的,被萧鸾抓在眼里,顿时愣了下,看得有些呆了。
苏谨被看得不好意思,用指点指了指他的额头,“看你这呆样,快赶上猪八戒背媳妇里的那个猪八戒了!”
猪八戒背媳妇的故事,苏谨还没有当皇后之前,向萧鸾讲的故事。当时逗的萧鸾哈哈大笑,并且要喊来人将这个故事记下来,然后传到民间去。被苏谨阻止了,不过苏谨后来一想,那吴承恩之写《西游记》,大部分内容可能也是来自于民间,她今日所讲的故事肯定是要传出去的。
每次想到这点,她居然有不少的成就感。
而这句戏言也终于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就在这时候,一直不肯做出反应的东哥,突然冒出来一句,“皇后皇后朕爱你,好像老鼠爱大米!”
苏谨的脸蓦然红了,竟然比萧鸾亲自给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让她惊喜。
说到底,教八哥儿说话是个技术活,如果没有十足的耐心怎么能教会呢?特别是八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那种傲视天下的语气,除了萧鸾本人,还有谁能教它用这种语气说话呢?
萧鸾装做蕴怒地说:“你这个东哥,你让说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忽然说出来,想要吓朕啊!告诉你,朕可不是被吓大的,朕现在就要砍你的头!”
东哥将个小翅膀一翘,“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这次,更惹得苏谨大笑起来。
……
或许,那个梦,只是个误会吧……苏谨暗暗地想着,竟然又觉得自己要陷入萧鸾的爱情里不可自拔了。
当天夜里,苏谨派小月去将莺贵姬从浣衣局里接出来,让她暂时住回到从前的宫里去,至于要不要恢复位份,还需要皇帝的定夺。然而小月在离开御秀宫之后没多久,又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不好了娘娘!出大事了!”
“什么事?”
“娘娘,莺贵姬她,她,她死了!”
“什么?!好好的怎会死了?”
“不,不知道……娘娘,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奴婢去的时候,莺贵姬已经口吐白沫,不行了!可是浣衣局的宫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都冲了进来,硬说是奴婢毒害了莺贵姬,奴婢知道解释不清,所以跑了回来,向娘娘您求救!”
“这,怎么会搞成这样……”
看到小月哭的满脸泪痕,苏谨也强忍惊愕,迅速地使自己冷静下来。才说要放出莺贵姬,她居然就死在浣衣局,小月是绝不会毒杀莺贵姬的,这一定,是个局……
就在这时候,浣衣局的容嬷嬷已经带着内务府总管兰公公来了,进入厅中后先后给苏谨请了安。
然后那容嬷嬷一指站在苏谨身后的小月,“兰大人,就是她!是她毒杀了莺贵姬!”
小月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哭着分辩道:“奴婢没有!没有杀她!”
容嬷嬷犹自叫嚣道:“我们大家亲眼看到你毒杀莺贵姬,你现在居然说没有做!你贱蹄子果然嘴硬!”
“大胆!”
苏谨冷脸道:“这位嬷嬷,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本宫的面前放肆,大声喧哗!”
兰公公也道:“还不退到后面去!”
容嬷嬷这才有些不服气地退到后面。
苏谨向来知道兰公公是萧鸾的人,这时候只道:“兰公公,本宫着你仔细调查此事,一要查清楚莺贵姬的死因;二要查清楚当日除了小月之外还有谁见过莺贵姬;三要查清楚莺贵姬是否有自杀可能。将这些事查清楚后,就要奏报本宫。
关于小月,本宫担保她绝不会杀人,所以她暂时仍旧留在本宫身边。另外,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浣衣局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这位嬷嬷,兰公公,务必要将此事真相,水落石出!”
“是,皇后娘娘。奴才遵旨。”
说着就要告退,却听苏谨又道:“还有,如果每次出事,就由得这位嬷嬷这样的一群人随意闯入本宫的寝宫,本宫岂不头疼?”
兰公公忙道:“奴才会好好惩罚容嬷嬷等人!”
直到这时候,容嬷嬷的脸上才出现惊恐之色,“皇上娘娘饶命,饶命啊!”
兰公公低吼道:“你鬼叫个什么劲儿,娘娘说要杀你了吗?再叫,再叫就真的砍了你!”
容嬷嬷这才收声。
等到众人都离开,小月才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苏谨拿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和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小月,你别怕,有本宫在,他们不敢将你怎么样的。”
小月哇地一声,又哭出来。
苏谨又劝道:“小月,你别哭了,快向本宫说说当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