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炜在陈冰倩遇到的最初其实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觉,他英俊潇洒,淡定温和,说是阳光般温润如玉,又像是海洋般辽阔奔放,他有南方的轻柔阴郁,有北方的落寞深沉,有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期待,包涵了全部女人对男人的憧憬。
陈冰倩以为他是一个自我的男人,商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这样,但是普通男人又何尝没有呢,世界上的爱与恨喜与悲,都是建立在一个“自私”的基础上,如果太过海纳百川博爱无私,你能享受到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没人会完全理解你的付出,你反而失去太多乐趣和幸福,只不过聪慧有钱的商人把这个自私更加剧化了。
但是贺子炜完全打破了这种不好的想法,在陈冰倩心里,即使自己的亲爹都有些老奸巨猾圆滑世故,这是男人的本色,没钱都还好说,因为没资本做这种让人厌弃的事,但是有钱有势的,往往都很贪婪显露,人们也就碍着他们的本事理所应当的接受,看不惯的就装作视而不见,这个社会赋予了他们太多的宽容,于是也就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陈冰倩觉得,只要一个人对待爱情能义无反顾宽容坚持,那么他就注定是一个好人,哪怕出轨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坏男人,也许他遇到的妻子,只是合适,而并非真爱,而之后遇到的女人,虽然顶着是出轨的帽子,但未必就不是铭心刻骨的爱情。
而贺子炜,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么温和平静,温暖如春。
贺子炜伏在陈冰倩的肩头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不到半个小时,醒过来就喝酒,陈冰倩拦着不给喝他就会扭动身体让她根本招架不住,喝多了再睡过去,如此反复了很久,服务员几次想要过来谁要打烊,可是眼睛看见了停在门外的那辆劳斯莱斯还有贺子炜的名牌衣服时,又碍着他的显赫气度和神秘身份止住了脚步,再默默退回去靠着前台叹息。
就在陈冰倩最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声男人浑厚犹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冰倩?”
陈冰倩抬起头看过去,顿时就愣住了。
是韩甄子,他和两个男同事一起走进来,他站在最前面,背着公文包,看样子刚下班,脸上还挂着点疲倦,而他的目光只在陈冰倩脸上停顿了几秒钟,就落到了那个靠在她肩上再度昏沉睡过去的贺子炜脸上。
那一刻的目光,是陈冰倩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如同一个对女人充满了期待的男人在发现这个女人压根儿就是个小姐时候的鄙夷和愤懑,让陈冰倩脸上忍不住的发烧。
她轻轻扶着贺子炜的身子倒在桌子上,一切动作轻柔缓慢,她只是不希望吵醒自己的老板,在她心里,一个能让她隐隐心动却还要发乎情止于礼的男人,可是这一切落在韩甄子的眼里又成了另一种味道。
她很担心也很在意那个男人,害怕惊醒他弄疼他,她陪着他在这么晚的美好的深夜一起吃饭喝酒畅谈人生也许还有爱情,她打扮得很漂亮,一头长发一泻青丝垂在腰际,无辜温柔的眼神是所有男人抵抗不住的魅力,她就这么在十点半的北京之夜依偎着另一个陌生英俊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韩甄子受不了。
“真是你?我把车停在外面都祈祷着不是你只是认错人了,可惜我还是没能如愿。”
他说完把目光再次移向那个在陈冰倩肩上安然入睡的男人,他脸上的表情祥和而安静,可能有点悲痛,不然也不会有丝丝缕缕的红痕,但是更多的还是踏实,男人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能够在一个女人面前这样毫无保留和防备的安然睡去,他一定把陈冰倩看得很重要,至少,她是他很熟的知己。
韩甄子阴沉着一张脸冷笑了一声转生疾步走出酒店,两个男同事都诧异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陈冰倩愣了一下,然后也飞快的飞奔出去追上他,他走得实在太快,在他都快要步上马路的时候,陈冰倩紧跑了两步抓住他的胳膊,眼里类似哀求的目光。
“韩甄子你听我解释,我和他就是普通的上下级,他是我老板,他前女友死了,心情特别难受,他八点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我能不答应么,他喝多了,所以才会出现刚才你看到的那一幕,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们都很规矩的,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有时候人的眼睛会欺骗你的,你用心去想想,我陈冰倩是这种女人么?”
韩甄子垂着手没有回头,但是陈冰倩感觉得到,他的表情一定很不好,他的喘息声深沉而厚重,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力量。
“冰倩我也一直以为你不是这种女人,这家酒店是我朋友开的,我把我们的事儿跟他说了,我真恨我为什么这么最快,如果我不说,如果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今晚的事儿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告诉我,我刚下班你知道么,我多累你清楚么,我带着同事直接就过来了,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说,我带着同事来捉奸,我他妈是不是活该?”
陈冰倩觉得“捉奸”这个词儿特别刺耳,她甚至听他说出口之后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控制都控制不住。
“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你宁可信你那个朋友也不信我?那我们找他当面对质,看看我是不是一直跟贺子炜保持距离,他如果说亲眼看见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的事,你再怪我也不迟啊!”
“不用了。”
韩甄子一语决绝把陈冰倩所有的期待都粉碎了,那种语气是一种什么感觉呢,陈冰倩说不出来,就是本来青天白日清朗无云的,突然一片阴雨过来罩在头顶上浇了一个浑身湿透,她站在原地,手也一点一点的从他手臂上滑落下来,她直愣愣的傻站着,如同死刑犯人在等待随后的宣判。
“冰倩,你在我心里很单纯,即使你结过婚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你背着我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暧昧,你说这幅场景换了你是我,你能痛快接受么?你知道,我是喜欢你,但是我也有我包容不了的,办公室恋情我见得多了,哪怕你再坚定如初,也架不住朝夕相处,如果你能为了我辞去这份工作,我们一起都好说,如果不能,冰倩,你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的顾虑,我还怎么能相信你?”
陈冰倩呆呆的愣在那儿,好像一樽听不到外界声音的雕塑,她许久都没有从韩甄子那么冷漠的一张脸上回过神来,直到最后,那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响起来,刺痛耳膜的霎那,她才恍惚回神。
同事坐在车里招呼着韩甄子,他没有回头,只是仍旧默默的注视着陈冰倩,期待一个答复,可是陈冰倩不知道,第一段婚姻的失败是她此生都无法释怀遗忘的伤痛,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太依赖那个男人,依赖这场维系婚姻的爱情,如果她独立点儿,如果她能活得精彩些,也许不至于在得知邹志文背叛自己的最初甚至觉得人生都毁灭了。
所以她放弃了那么美好富足的生活选择去工作,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但是她学,她愿意去在那个复杂的环境里生存求得机遇,他希望自己能站起来,哪怕做不成女强人,能够活得独立坚强些,即使韩甄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可以一辈子对她好,不再让她重蹈上一段婚姻失败的覆辙,她仍旧无法安心下来,正如邹志文那句话,“陈冰倩我爱你,我愿意努力等到有朝一日我能养着你的时候。”
可惜他们都没撑到那一天,暂时的新鲜不等于一辈子的一如既往坚定如初,陈冰倩不敢再赌了,这场博弈女人注定要输的体无完肤,因为把幸福建立在男人的怜悯和兴趣之上,本来就是错的。
“对不起,韩甄子,我做不到,我已经输过一次了,对于男人,我信不过,我知道我挺没本事的,但是最起码我还能赚钱养活自己不用靠着男人,我爸妈再有钱,我终究不能吃他们一辈子,而且他们不代表我,我想靠我自己而不是我未来的丈夫,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如果你觉得你无法容忍我和贺子炜在一起,那我们就只能说有缘无份了。”
韩甄子惊愕的看着陈冰倩,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以为她能放弃,为了他,为了她再度遇到的抓住的不容易的爱情,她是个失败过一次的女人,她应该知道那种被背叛和抛弃的滋味儿,事业不属于女人,这是男人的专利,如果不是因为男人信不过靠不住,很多在职场上的女人其实都愿意回归家庭过她们更舒心的日子,韩甄子其实是真心愿意养着她而不是一时兴起,这场跨越了十几年的爱情和等待,莫非就换不来她一句信任和一次义无反顾的放弃么?
“我尊重你。”
话到嘴边还是转身离开,韩甄子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特别艰难深重,他想要停下来,他还是放不开的,但是身后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她都没打算挽留,他拿什么脸面去而复返?
他坐上车没有回头,但是却停顿了几秒钟,才钻了进去,关上车门拂尘而去的瞬间,陈冰倩默默的闭上双眼,攥紧的拳头忽而慢慢松开,指尖苍白如葱,掌心毫无血色,都是条条的抓痕。
这就是她抱有期待以为终能逃脱不幸的爱情,终于还是再度错失,她错了么,他错了么,还是无辜的贺子炜?
都不是吧,只是时间太仓促,来不及让彼此信任,从而只能扬手道一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