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仰发现夏晚词一下忙碌了起来。
当然,从前她也是很忙的,在邓翡来以前。可后来因为这小子要来,她就精心把时间错开了,准备出空闲的时间说要带邓翡出去。
“他来了这么久,好像最后你也没带他出去过是不是?”崔明仰很开心,潜藏情敌消失了,突然觉得屋里都清静了,还有些不习惯。
他踱到阳台,又说,“不过这人也是的,走也不打声招呼。”伸手逗了逗画画,小声说,“心头大患终于离开,你说我该怎么庆祝?”
心里好不得意。
夏晚词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了出门的衣服,他奇怪道,“你去哪儿?”
“我约了人。”她挽着头发说,“把王太太的预约提前了。”
崔明仰连忙拿出电话,翻看备忘录,“除了王太太,还换了谁的预约?”
“暂时就这一个。”夏晚词往厨房走去,准备吃早餐,“……明仰,以后你别帮我送饭了。”她端着崔明仰带来的早餐出来,“早餐也不用了。”
“怎么了?你要自己学做饭?”崔明仰走过来,“你以前不是说现在太忙,明年夏萌回来前再学做饭吗?”
“不是。”夏晚词低头,默默吃着东西,过了会,她放下吃了几口的油条说,“我觉得有时候时间真的不等人,以后,我还是应该控制控制体重。”
“你—要—减—肥?”崔明仰几乎是失控地喊了出来。
夏晚词默,而后点了点头。
崔明仰说不出来心里什么味,急急道:“这样多好,多喜气,谁看谁喜欢。为什么要减肥,那很辛苦的。”
夏晚词低声说,“没什么辛苦的,我查了一下,每天吃两片面包,白面包就行。”
崔明仰松了口气,“那还好……”听上去没什么难度,摇头晃脑了一阵,又忙问,“……那这两片面包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
夏晚词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幽怨地说:“除了面包,什么也不吃!”
崔明仰傻眼了!
夏晚词今天的工作很简单,是给一对中年夫妇看风水,楼下保安介绍的。
客户家是城中的老楼,楼房的年龄比夏晚词家的还多三年,但是因为城市变迁,这地段现在已经寸土寸金。
小高层,客户家在一楼。
门铃响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门一开,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内,穿着一件样式不算过时,但是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衣服,夏晚词心中惊讶了一下,笑着说道:“您好,我是夏晚词。”
那妇女目光呆滞了一会,侧身让开,“对了,我们约好的,请进。”
夏晚词笑了笑,“王太太您好。”进了屋。
一进门她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屋子很大,三室一厅的格局,比她家的房子还大,可是堆满了东西,大小的纸箱整齐摆在一进门的位置,过道上堆的也是。
“请坐,要喝点什么?”王太太把她让进客厅。
夏晚词忙摆手,“不用麻烦,我吃过饭过来的,刚在家喝了茶。”
“要的,要的。”王太太还是转身去了厨房倒茶。
王太太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夏晚词连忙站了起来,“谢谢。”接过茶,自己放在了桌上。
“谢谢你走这一趟。”王太太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夏小姐,这房子你一般是怎么看?我这房子也没人给看过,我不懂这些。”
“一般人需要看风水呢,多是房子住着有不满意的地方……”夏晚词解释,“你这房子外面刚刚我已经看过,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转着看一圈室内,主要是为了看布局。”
王太太立刻站了起来,“那就看看吧,其实我没觉得房子有什么不好,都住了二十几年了……”
夏晚词笑了笑没说话,这房子的大概问题她已经看出来了,只不过还要看过布局,才能更精确一点。
三室一厅,进门是大客厅加饭厅,走廊通往卧室去,很标准的三室一厅。
王太太的儿子放暑假在家,正在关着门看书,夏晚词也简单看了一下他的房间。
回到客厅,她直言不讳地说:“王太太,你这房子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住着总是心里堵的慌是吗?”
王太太立刻惊讶地看向她,“这……这也能看出来?”
夏晚词点点头,“其实您家的问题,我在很多家都看到过,原因很简单,家里的东西太多了,您看,您三室一厅的房子,东西都堆的到了门口,这样空间太小,家里的风水不能流动,直白点说,氧气流通量都不够,怎么可能住着顺心?”
“那是……我家里东西是有点多。”王太太连忙点头,“我正准备和儿子商量一下,在他的房间里再做一排的挂柜,这样东西也有地方放,凉台上也准备再做一个大的储物柜。”
夏晚词摇头,“这样不行。”她走到阳台,“你这一侧已经做了柜子。”她指着那边做好的通顶高的储物柜,“阳台是一家主要采光通气的地方,何况你这里是一楼,本来光线就有限,如果再另一侧也做上柜子,这样把家里的光线堵了严实,以后您这房子住着就和窑洞一样了。”
王太太说:“这我也知道,可是家里东西始终太多了,总堆在门口。”
夏晚词走到窗口,把窗子推开,“其实阳台这种地方,最多就是种点花草,修身养性一下,在这里修储物柜,一是潮湿,二是影响采光,三是影响整间屋子的风水格局。您想,明窗净几的房子多好,还有孩子的房间,您儿子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你在他房子里修满柜子,那样的房间待着就压抑,学习本来就是很辛苦的事情,毕业后又面临找工作,这样的房间他住着怎么能舒服。”
王太太的儿子正好打开房门出来倒水,听到这话,也留在了客厅。
“那也是,我儿子很优秀的,不能耽误了他。”王太太看到自己儿子也来了,立刻与有荣焉地说。
夏晚词对他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家是我们每个人的避风港,应该是这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在外面有什么不舒服,一回家,也应该心情立时好转。”她站起来,走到门口……
“但最大的问题还是您门口堆着的这些东西,闲置物品在风水上来说都是煞气,因为不动不用,所以是煞气。一定要赶紧清理掉。”
王太太犹豫地摇头,“这不行,现在物价那么贵,虽然有些东西不用,可是扔了太可惜。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夏晚词笑起来,“您说的我都明白……其实这种问题很多家都有。东西没坏,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送,扔了确实可惜。”
“是啊,破家值万贯……”王太太叹了口气,“不能扔。”
夏晚词看着那些纸箱,从上到下,堆了不知多久,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又说:“是这个道理,可是您有没有尝试,换个角度想想:攒着不用的东西,是会过日子,节俭。——可事实上,现在的社会早已经不像旧时了,城市里寸金寸土,您这么贵的房子,用那么贵的地方存这些东西,实在是对空间的一种浪费。一平方一万块的房子,你等于花了好几万在存这些东西,实在是浪费了您舒适的居住环境。”
王太太的儿子看着她,听着这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理念,有些感慨,真是隔行如隔山。
夏晚词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突然露出了一点抱歉的意思,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看她又走到王太太身边坐下,温柔地说:“家该是一个舒服的地方,家里舒服,才能留着人想待在家里。”她说的缓慢而踌躇,他却一下惊讶了。
夏晚词也觉得很抱歉,这位太太的问题,不止是家里的风水,她和先生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
她洗手间里只有一根牙刷常用,而另一根扔在旁边,卧室的床中间也只有一个枕头。
王太太这次听了进去,有些动摇,不过想到那些东西,又是踌躇,“夏……晚词,我叫你的名字吧。”
夏晚词点头。
王太太又说,“不瞒你说,那些东西都是我妈妈留下的,她三年前过世,我已经扔了很多东西,但仍旧留下了这些,实在不舍得。人都不在了,东西也是个念想。”
夏晚词默默地听完,想了想说,“其实,我父母几年前离世的时候,对于他们的东西,我也放了好久……好久,扔掉总觉得是否定了他们存在的事实,是很残忍的事情。可是,后来我想,如果我不能把自己和弟弟的生活料理好,那对我妈妈而言,不是更残忍吗?”
她看向王太太,“当父母的爱自己的孩子,孩子受一点点伤也是不愿意的,我时常想,如果我妈妈还在,一定更喜欢我现在把家收拾的整整齐齐,把弟弟和自己照顾的健康快乐。”
说到快乐,她的鼻子忽然一酸,她为什么要因为邓翡的离开就丢掉以前的简单快乐?可这种失落难过完全不由自己,真是讨厌!
连忙错开脸,继续说,“现在的社会,勤俭,持家,并不比与时俱进的更有吸引力。”却发现这个角度正对着王太太的儿子,他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夏晚词脸一红,又微微挪了一下,继续说,“您看杂志上那些漂亮的房子,有生之年,其实您也可以拥有那样的居住环境,只是自己的消费理念要稍稍变一些。没有用的东西不买,买就买真正喜欢的,什么时候看到,都能收到正能量,都会令自己觉得很舒服。不是更好吗?”
这一刻,如果邓翡在这里,他一定会恍然大悟,为什么他看到比夏晚词家更好的地方,他也不想搬,原来有一种人,她就是这样在生活,一点一滴,艰难但是一点不浪费地经营着自己的家。
她,和夏萌的家。
下面的事情进行的不算顺利,可也不坏。
王太太的儿子,亲自送她出去。
这地方不好停车,夏晚词今天早晨是崔明仰顺路送过来的,她要出去坐公共汽车。
走到大门口,王太太的儿子才说,“真没想到,你能劝动我妈妈,谢谢。”
“你回去帮他清理东西的时候多安慰她,如果真的不舍得扔,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夏晚词说,“我们家,我当初也是整理了好久。”说完她笑。
他也露出笑容说,“你们家,一定住着很舒服,令人如沐春风。”他说话的时候,很慢,有些一语双关。
夏晚词还没来得及不自在,就听他又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在那些自己未曾去过的地方独自芬芳着……”这下她终于无地自容了,就听那人又说,“我只庆幸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知而错过。”
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夏晚词根本不敢深想,旁边车来车往,她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藏起来掐指算算,自己是不是开始走桃花运了?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奢华座驾“唰——”一下在她身边停住,车窗飘下,露出一张熟人的脸,崔明东手搭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地说,“上车!”
夏晚词战战兢兢地磕巴着说,“你,你又换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