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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李白诗歌中并列式复合词考析(下)(9)

“管”、“辖”所起的作用,又可作动素,构成动词。即由于管施于毂端,配合车辖,使车轮固着于车轴,于是引申为“统辖”。“管”为“管束”义,《荀子·富国》:“故先王圣人为之不然,知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饰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强之不足以禁暴胜悍也。”杨倞注:“管,犹包也。”同时,“辖”亦引申为“夹住;挟制”义。如《太平广记》卷四二八引唐李复言《续玄怪录·卢造》:“虎怒搏之,棂折,陷头于中,为左右所辖,进退不得。”为“管束;统辖”义,文献所载较晚,《旧五代史·周书·卢文纪传》:“时期官分司在洛,虽有留台御史,纪纲亦多不整肃,遂敕文纪别令检辖。”

以上考证表明“管辖”在此意义上“管束;统辖”义上,构成同义并列式复合词。 乃是“动素+动素”的动词。

李诗将表达一般意义的“管辖”,用在道家炼丹还丹的特殊地方。不过,特殊的语境没有改变该词的基本意义,而是借助于一般词语表达出特殊的含义。

全唐诗中“管辖”仅李白使用这1次。

№109 组织

【组织】(1次)罗织;构陷。

《叙旧赠江阳宰陆调》:邀遮相组织,呵吓来煎熬。

“组”引申为“组织;构成”。

《说文·纟部》:“组,绶属。其小者,以为冕缨。”《段注》:“属当作织。浅人所改也。组可以为绶,组非绶类也。绶织犹冠织,织成之帻梁谓之纚,织成之绶材谓之组。”(第652页)引申为“编织”。《诗经·墉风·干旄》:“素丝组之,良马五之。” 毛亨传:“总以素丝而成组也。”组又引申为“组织;构成”。

“织” 引申为“构织”。

《说文·纟部》:“织,作布帛之总名也。”《段注》:“经与纬相成曰织。”(第653页)《诗经·大雅·瞻卬》:“妇无公事,休其蚕织。”故“织”引申为“用相互交错、勾连的方法编制物品”。

“组”与“织”在本义上结合成词,指经纬相交,织作布帛。《吕氏春秋·先己》:“《诗》曰:‘执辔如组’”高诱注:“组读组织之组。夫组织之匠,成文于手,犹良御执辔于手而调马口,以致万里也。”于是,“组织”引申指诗文的造句构辞。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原道》:“雕琢情性,组织辞令。”又如孟郊《出东门》:“一生自组织,千首大雅言。”

“组织”引申为“罗织;构陷”义,乃李诗中产生的新义。《汉语大词典》“组织”此义项下正引李诗这一用例。

全唐诗中“组织”使用总共才4次,只有李诗中这1例作“罗织;构陷”义。除李白和孟郊的用例之外,其余2次见下:

张南容《静女歌》:静女乐于静,动合古人则。妙年工诗书,弱岁勤组织。(此用例中“组织”解作“编织;纺织”。)

李令《寄女》诗序:书中有赠家室诗一首,意欲组织归君。(此例中“组织”解作“谋篇布局”。)

№110 震惊

【震惊】(1次)震动而惊惧。

《侠客行》: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李洞《述怀二十韵献覃怀相公》:风流秦印绶,仪表汉公卿。中谠期登用,回邪自震惊。

吕岩《赠刘方处士》:八琼秘诀君自识,莫待铅空车又破。破车坏铅须震惊,直遇伯阳应不可。

《诗经·大雅·常武》:“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说文·雨部》:“震,劈历振物者。”

《说文·马部》:“惊,马骇也。”指马受到突然而来的刺激,精神变得紧张,行动因此失常。《玉篇·马部》:“惊,逸也。”《战国策·赵策一》:“襄子至桥而马惊。”引申为“恐惧;惶恐”。《尔雅·释诂下》:“惊,惧也。”《古今韵会举要·庚韵》引《增韵》:“惊,惶也。”《楚辞·宋玉<招魂>》:“宫庭震惊,发《激楚》些。”王逸注:“震,动也。惊,骇也。”

“震惊”为相关并列式复合词。

全唐诗中“震惊”使用6次,皆为“震动而惊惧”义。

№111 a.殷勤

b.珍重

【殷勤】(4次)李诗中亦作“殷勤”。情意恳切貌。

《对雪奉饯任城六父秩满归京》:踌躇未忍去,恋此四座人。饯离驻高驾,惜别空殷勤。

《感遇四首》其一:二仙去已远,梦想空殷勤。

《寄远十二首》其三:本作一行书,殷勤道相忆。一行复一行,满纸情何极。

《送友生游峡中》(《文苑英华》):殷勤一杯酒,珍重岁寒姿。

《孝经援神契》:“母之于子也,鞠养殷勤,推燥居湿,绝少分甘。”《礼记·曲礼下》:“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庙也?’士曰:‘奈何去坟墓也?’”郑玄注:“皆民臣殷勤之言。”汉代文献中这两例里的“殷勤”均解作“情意恳切貌”。

“殷勤”亦作“殷勤“,也作“殷懃”。“殷”,深,深切也;“勤”,殷勤。《字汇·力部》:“勤,与懃同。殷勤也。”在形容情意深厚恳切时,二者结合为同义并列式复合词。

“殷勤”是一个传承词,在全唐诗中使用频率极高。全唐诗(上)“殷勤”使用达238次,(下)144次。一般作“情意恳切貌”使用,此举数例如下:

孟浩然《高阳池送朱二》: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卢纶《春思贻李方陵》:渐知欢澹薄,转觉老殷勤。

李益《杂曲》:春至草亦生,谁能无别情。殷勤展心素,见新莫忘故。遥望孟门山,殷勤报君子。既为随阳雁,勿学西流水。

李商隐《无题》: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殷勤”在全唐诗中还可兼作动词,如章碣《春别》:“殷勤莫厌貂裘重,恐犯三边五月寒。”此例中“殷勤”意即“恳切叮咛;再三嘱咐”。

【珍重】(1次)保重。

《送友生游峡中》(《文苑英华》):殷勤一杯酒,珍重岁寒姿。

“珍”,由“美玉”引申作动词,为“珍贵;重视”义,再引申为“慎重”义。《广雅·释诂三》:“珍,重也。”《左传·文公八年》:“冬,襄仲会晋赵孟,盟于衡雍。报扈之盟。遂会伊雒之戎。书曰:‘公子遂’,珍之也。”杜预注:“珍,贵也。大夫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李白《古风·大雅久不作》:“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李诗中此“珍”单用即“重也;尚也”。

“重”,《说文·重部》:“重,厚也。”引申为“看重;重视”之义。《礼记·缁衣》:“臣仪行不重辞,不援其所不及,不烦其所不知,则君不劳矣。”郑玄注:“仪,当为义,声之误也。言臣义事君则行也。重,犹尚也。”三国魏曹丕《典论·论文》:“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高适《燕歌行》:“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一作借)颜色”高适此诗句里的“重”单用,正是“看重”的意思。

“珍”与“重”在“爱惜;珍爱”的义项上结合为同义并列式复合词。《楚辞·王逸〈远游序〉》:“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玮其辞焉。”引申出“保重”义,常用于道别。南朝梁王僧孺《与何炯书》:“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李白此诗出句言“殷勤一杯酒”,对句说“珍重岁寒姿”;“殷勤”言“情意恳切”,“珍重”为道别时的请对方“保重”的意思。因这两句诗形成流水对,“珍重”与“殷勤”虽然相对,但不是“互文见义”。“殷勤”作形容词,“珍重”为动词。

全唐诗(上)“珍重”使用达42次,全唐诗(下)“珍重”使用达75次。

“珍重”在全唐诗中有三个常用的意义:

(1)珍贵;以……为贵。

张说《城南亭作》: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

白居易《题郡中荔枝诗十八韵兼寄万州杨八使君》:燕支掌中颗,甘露舌头浆。物少尤珍重,天高苦渺茫。

柳宗元《自衡阳移桂十余本植零陵所住精舍》:路远清凉宫,一雨悟无学。南人始珍重,微我谁先觉。芳意不可传,丹心徒自渥。

(2)保重。

除李白的用例外,还见于其他唐代诗人的用例。如:

戎昱《送李参军》:好住好住王司户,珍重珍重李参军。一东一西如别鹤,一南一北似浮云。

雍陶《酬李绀岁除送酒》:已供时节深珍重,况许今朝更挈壶。

(3)情意恳切。

据蒋绍愚先生对白居易诗的考察,“珍重”还能解作“情意恳切”,与“殷勤”即为同义词。

一章锦绣段,八韵琼瑶音。何以报珍重,惭无双南金。(白居易:《酬张太祝晚秋卧病见寄》)

桐花诗八韵,思绪一何深。……珍重八十字,字字化为金。(白居易:《初与元九别后忽梦见之及寤而书适至兼寄桐花诗怅然感怀因以此寄》)

药物来盈里,书题寄满箱。殷勤翰林主,珍重礼闱郎。煦沫诚多谢,抟扶岂所望。(白居易:《渭村退居寄礼部崔侍郎翰林钱舍人诗一百韵》)按:此以“殷勤”与“珍重”对举。

不胜珍重意,满袖写琼瓌。(白居易:《酬卢秘书二十韵》)按:此言卢秘书赋诗见赠。

绿丝文布素轻褣,珍重京华手自封。(白居易:《元九以绿丝布白轻褣见寄制成衣服以诗报知》)以上“珍重”均言赠诗(物)人之情义恳切。

接着,蒋先生列举出唐诗中有不少的“珍重”应解作“情意恳切”的用例来,此录几例如下:

一章锦绣段,八韵琼瑶音。何以报珍重,惭无双南金。(白居易:《酬张太祝晚秋卧病见寄》)

桐花诗八韵,思绪一何深。……珍重八十字,字字化为金。(白居易:《初与元九别后忽梦见之及寤而书适至兼寄桐花诗怅然感怀因以此寄》)

领客珍重意,顾我非公卿。(杜甫:《太子张舍人遗织成褥段》)

唯恐尘埃转磨灭,再三珍重嘱山僧。(刘禹锡:《洛中寺北楼见贺监草书题诗》)

珍重贺诗呈锦绣,愿言归计并园庐。(刘禹锡:《酬乐天见诒贺金紫之 什》)

因漆投胶不可开,赠君珍重抵琼瑰。(李商隐:《赠庾十二朱版》)

“珍重”在全唐诗中的这三个义项,以蒋绍愚先生的意见解作“情意恳切”,更为常见。

№112 艳阳

【艳阳】(1次)形容光艳美丽。

《古风·桃花开东园》:偶蒙春风荣,生(一作矜)此艳阳质。

南朝宋鲍照《学刘公干体》:“桃李艳阳节,皎洁不成妍。”意思是“艳丽明媚”。鲍照诗用“艳阳”来形容春天,今天人们还说“艳阳天”。李诗用来形容桃花“光艳美丽”。

因为“艳”与“阳”作单音词时,它们有共同的义位:光明、亮丽、美好。也就是说,它们有共同的核义素:光、明、好。考证如下:

《说文·阜部》:“阳,高明也。从阜,昜声。”《段注》:“闇之反也。”(第731页)段氏又云:“不言山南曰阳者,阴之解可错见也。山南曰阳,故从阜。 毛亨传曰:‘山东曰朝阳,山西曰夕阳。’”(第731页)可见,“阳”之本义为“山南”。“山南”有阳光照耀,故曰“阳”。所以,从词义来源看,“阳”的词义包含有“光明、亮丽、美好”之义位。

《说文·丰部》:“艳,好而长也。从丰,丰,大也,盇声。《春秋传》曰:‘美而艳’。”案:艳,今本作豓。《康熙字典·豆部》:“豓,韵书通作艳。”《方言》卷二:“秦晋之间美色曰艳。”郭璞注:“言光艳也。”《左传·桓公元年》:“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杜预注:“色美曰艳。艳,以赡反,美色也。”李白诗就有单用“艳”指代美女的,如《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

“艳”多用以形容女子貌美。“女子貌美”之“艳”,即郭璞所谓“(艳)言光艳也”。可知“艳”本身含有“光泽、亮丽、美好”之义位。

李白自己的诗歌中也有“艳”单用解作“光亮;明亮”的例证:

《越女词五首》其一: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星月。(“艳”同“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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