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唐国只是神州中域诸国中毫不起眼的小国,人口不过百万,带甲仅万余。其时,唐国四周强敌环伺。东面为齐国、东海神域,西面为神国,南面为海天之柱,北面则是茫茫雪国。
自唐立国以来,逢春秋两季必受他国入侵。唐国弱小自然胜少败多,割地赔款自是难免。
某年秋,雪国入侵唐国。唐国国主献公启全国之兵抗之,大败。唐国为此割让了起源之地---雍都。
当年冬至日大祭,献公身着白蓑蓬头垢面,于旷野遥祭位于雍都太庙之中现如今早已被雪国尽毁的先祖牌位。献公失声痛哭仰天长啸指天愤愤,大骂曰:天不爱唐,使唐居于四战之地,虎狼之侧。
而后,献公在早至的漫天大雪中吐血而亡。
二十年后,新任国君孝公即位,掌管唐国。
雪国、齐国、东海神域、神国、海天之主五方会于雪国首都冰之花城,商讨分唐事宜。唐国中部,自古为兵家所必争。各国皆不愿见到唐国为一方强国所吞并,彼此间相互掣肘,也因此唐国国土不断缺损,却未亡国。
消息传出,唐举国哗然。
孝公愤然道:五国分唐,耻莫大焉。
这八字犹如一记惊雷,记起来唐举国血性。割地之耻,丧亲之痛,亡国之危,灭族之辱刺激着唐人的心境,强国雪耻成了唐举国上下的共同目标。
唐国无论男女老幼,发给兵器,全民备战。国都由中部的安阳迁往唐国靠近雪国,洛水之侧的边境重镇洛邑。
孝公同时发布告国人书,洛邑便是唐国最后国都,绝不后撤一步。
孝公之语,其意不言自明。
同年八月孝公入乡靡山求教隐居于此的智族,与智族首领相谈三昼夜。
对于此事,史册仅有寥寥数语,其中详情不明,为后世留下一个千古疑团。
孝公入乡靡山两年后,洛邑或者说唐国中凭空多出一个柳家。自此唐国如有天助,整顿吏治,变法维新,富国强兵,收复失地。同时唐国首创天枢院,将原本散于民间山野,师徒口耳相传的修行之法写于文册之中,在全国检拔优秀子弟,送入天枢院培养为势力强劲的修行者。
五国分唐因为各国的猜忌与唐国的运作而消弭无形,失去下文。
二十年后,唐军攻破冰之花城,并将城中军民尽数屠杀,在神州留下赫赫凶名。
唐军战力之强,与昔日天壤之别。尤其是唐军之中,那数名漂浮于空中,周身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玉清境强者更是令各国胆寒。
神州诸国称唐为虎狼之国。
唐国却自称为天朝并将洛邑改名为神都。
而今,千年已过,唐国繁荣依旧。
神都规模不知扩大了多少倍,四周原本的土墙也早已变为高达十余丈、青石垒砌并刻满神秘花纹禁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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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宣真的很后悔来到神都。
其实他只是后悔带着姝儿来到这神州繁华之地。
“哥哥,这里便是神都?”姝儿轻声的问道。
柳宣轻轻的点头。
事实上第一次来到神都的人不会相信这里便是神都,便是神州第一强国的国都。
神都的富丽堂皇不及神国的星光城。
神都的贸易繁荣不及齐国的临淄。
神都的盎然古韵不及海天之柱。
神都的悠远神秘不及东海神域。
神都的修行强者不及太上无极观。
然而神都便是神都,唐人有着自己的骄傲,神都也自然有着骄傲。
“哥哥,神都人皆穿着这样轻薄的纱衣,冬天会不会冻死?”
“哥哥,神都的女子为什么穿那么薄还要露着肩膀脖颈。”
“哥哥..”
两个人早已经脱下厚厚的冰熊毛皮,换做寻常打扮。唐国地处神州中域,气候温润,若是仍旧一身极北荒域的打扮,且不说穿着怪异引起唐人侧目,单是这一身厚厚的冰熊毛皮也足可以将人热昏。
姝儿的衣服是柳宣五年前的那件青色道袍,穿在姝儿的身上还是有些肥大,但是总比满身补丁或者说由碎布拼凑而成的那件长衫要好。
柳宣离开神都已过十年,由一名黄发小儿到如今的翩翩少年,历经苦难,感触良多。
神都的姑娘穿的越来越少,却越来越胖。
姝儿五年前跟随柳宣逃到极北荒域,五年后又随着柳宣来到神都,孩童心性却未改丝毫。一路上追着柳宣问来问去,弄的后者不胜其烦。
“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姝儿问道,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灰尘,如同一个小乞丐,至于柳宣则像是一个年龄稍长的大乞丐。神都唐人并不知道乞丐为何物,即使是老人病残也会找到一个活路,通过自己来养活自己,决然不会去乞求他人帮助。
柳宣握紧姝儿的手,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庭院前。
这只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院落,泥土夯筑的院墙早因为多年雨水的冲刷而不满裂缝,说不定何时便会颓然坍塌。一阵春风刮过,卷起院落中那个同样简陋小屋上的茅草,竟感一阵凄凉。
柳宣轻轻的敲门。
“人没在家,谁欠你们钱就去找谁,反正我没钱。”院中传来一阵妇女尖锐的喝骂,感觉比极北荒域的那些个膀大腰圆浑身长满虬结肌肉的妇女还要蛮横恐怖。
“老卢叔可曾在家?”柳宣用着并不熟练的中原语言问道,一字一顿,说不出的艰难,一旁的姝儿则茫然的看着柳宣,表情就像看着一头冰熊。
院门打开,果然一名腰围大于身高的女性掐腰站在门前,就像是一尊门神。
“你们要找那老头?你们是谁?”
“请把这个交给他。”柳宣摘下脖颈上带着的一枚柳叶形的玉佩递给女人。
女人满眼金星,欢快且夸张的抢过玉佩冲向屋内,留下敞开的大门与门外的两人。
“哥哥,这个女人是谁?”
“好像不是唐人。”
柳宣的回答有些含混,但这确实是他唯一知道的。神都是唐国的国都,唐国的国都居住的却不都是唐人。唐国是神州第一强国,自然会有许多他国的官员、游学士子甚至修行者。神都以阔达的胸襟接纳各国之人,却也以强大的禁制与修行强者限制着各国之人。两百年前,齐国一名玉虚境强者在神都城门关闭之后妄图凭借修为飞跃城墙进入神都,却当场被神都城墙的神秘禁制镇成齑粉。
柳宣与姝儿进入院中,放下行囊后进入房屋。
床榻上,一名病弱的老人艰难的挺起身子,似乎是对着柳宣行礼。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柳宣走到榻边,一只手掌附在老者肩头,一道微薄的元力缓缓输进老者体内,滋养着他那已经萎缩的心脉,片刻之后老者竟然可以自己坐起,满面惊喜的端详着柳宣。
“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老者说道。
“十年了,也应该回来了。”柳宣说道。
老人不知去向,姝儿听不懂二者之前的语言自然也说不上话,房间里就此安静下来,安静了很长时间。
“十年,你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老者有些遗憾。
“是的但是我还活着,总会达到那个层次。柳宣也有些遗憾。
姝儿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个人。
“达不到那个层次你便无法报仇。”老者有些无力的说道。
“只要他还活着我便可以报仇。”柳宣的话语中充满了力量。
老者摆摆手,不再说这些,眼眶中却是泛起泪花。
“小翠小翠!”
肥胖女人有些不耐烦的站到门前,看到原本没有几日活头的病老头此时竟然红光满面还能够大声说话,心中竟然有些失落。
“去收拾一间房子,这两个是我远房姐姐的孙子孙女,家里赶上旱灾都没了,就剩两个可怜的娃,先让他们住下。”
肥胖女人有些肉痛,似乎是感觉家里平白的添了两张嘴会把她吃穷一样。
“愣着干什么?我这里还没死呢?”老者大声叫喊道。
肥胖女人面色铁青,转身离去。
柳宣给姝儿倒了一杯水。
老者面色有些凝重,似乎想起了当年老爷和夫人的嘱托。
“你不应该回来。”老者说道:“你没有达到那个境界,回来不安全。”
“没有不安全,在神都之中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除了你。”
“总该有人会记得有你这样一个人,你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威胁。”
“我不应是一个威胁,而是一个危险。”柳宣说道:“我已经达到了玉符境,以后还会达到玉虚境、玉成境、玉清境甚至更高。”
“我相信。”老者说道。
“自从十四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十年前我没有因为那件事死去,我便知道上天是眷顾我的。”柳宣缓缓的说道:“虽然我不相信自己命,但我相信我可以逆天改命。”
“有史以来仅有一人成功过。”老者有些担心,“这是一条天逆之途。”
“我知道,但是置之死地,方能生存。”
姝儿用着带着豁口的破碗喝着带有浓重土味的凉水,看着面前又是威压又是流泪又是亲切又是严肃的两人,心里想这还是当年在极北荒域那个咬着牙披着冰熊毛皮抄着笨重石斧杀麋鹿的哥哥吗?怎么会如此多愁善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