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了杂事,东方少终于得以回到房间,但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初见蓝朦月时的惊艳,以及后来蓝朦月愠怒时的厌烦,随后是小芊那句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话。更有这一天来,接待的各种人和物,义父的突然消失,和王伯父最后遗留的话语。
“管它呢。”侧卧在床上,东方少露出一丝笑容,似是随着他这句释然的话,过不久后他便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东方少便被惊醒了,在昨晚他嘱咐守夜的下人,等义父一回来便叫醒他。结果义父在东方尽头一抹鱼肚白浮现后,化为一股黑气从半空中落下,脸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倦意。
东方少连忙穿衣略作洗漱,就匆匆出门,在庭院中看见了义父,上前躬身一礼,“义父,您终于回来了。”
老者斜眼一瞥,说:“怎么,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义父不想说,孩儿绝不敢继续问下去。”东方少一愣,连忙道。
“那就行,这些事情,可不是你东方家一个区区商贾所能知晓的,很多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才好。”秦雳收回目光,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离开。
喉结上下滚动,东方少咽下唾液,望着义父的背影离去。他从义父口中的语气听出,一件无法解决,棘手至极的事情发生在了岚京,但明显义父根本没有告诉他的意图。
同样在东方府中,距离东方少所在庭院不远的另一个庭院处,清晰的一抹倩影挺直立在窗中。从房间中看去,蓝朦月已经梳洗完毕,俏生生的立在窗前,双手放在窗沿,手中攒紧了一条项链。项链呈银白色,镶嵌着一种透明发亮的不知名宝石,而项链的挂件则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一颗澄澈宝石,形状宛若一颗清泪,湛蓝的颜色如同晴日天空般。
蓝朦月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着她年幼弟弟般,佩戴上这条精致的项链。如同有了什么仪式完成,又仿佛在这一瞬间完成了她人生中仅有的一次笄礼般,她的双瞳之中仿佛多了点什么东西,像是一簇燃烧的火苗,又像是一艘扬帆的新船。
“应该是今日开始了吧。”
……
东方少有种感觉,今日在东方家门前经过的金吾卫有些多,每次他有事经过外墙边,大多数可以听闻到士兵甲胄清鸣,布靴履地的声响。
但他勉强把心中的不安压下,坐在府中的议事堂中,审阅家族产业传来的各式报告。
直到晌午,他午饭吃罢,正想在议事堂安坐休息几刻钟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虽然下人压抑着没有叫出声来,但东方少抬起头,与他的眼睛一对视,心中顿时一沉。
下人瞳孔中已然慌神,朝东方少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声音颤抖地道:“少爷,不好了。”
“我自然知道不好了,马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东方少此时此刻还能保持镇定,马上站起来,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脑中的混沌清除。
“在岚京的四处商铺中,已经有三家被金吾卫封禁,而且下人在街市中穿插的眼线已经看到,又一队金吾卫朝第四处商铺奔去,恐怕……”
“别说了,若只是封禁家族在岚京的产业,这倒不是最严重的,相反我更关心的是,金吾卫,甚至禁卫军。”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东方少不得不停顿片刻,以维持自己声音的沉稳,“他们会不会找到府上来。”
话音刚落,一股喧闹的响声从东方府大门的方向传来,并且正朝议事堂这几处最大的建筑逐渐接近而来。东方少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逐渐由镇定,朝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变化。
末了,他一咬舌尖,等痛楚在嘴角扩散开来时,他总算清醒几分。他猛地拍拍旁边下人的肩膀,看到下人的双眼和他对视后,大声道:“快,去请义父,不管如何也要请他过来!”
“可是少爷,您怎么办呢?”下人说。
“我在这里先应付着,你快去。”东方少盯着下人匆忙的背影跑到门前,以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语调自语,“若是有一位修念者镇场,就连金吾卫也不会轻举妄动吧。”
下人到了门前,却猛地定住。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身体可见恐惧的战栗,最后甚至止不住的坐倒地上。从门外一片晃晃阳光中,两把长戟伸进室内,随后是两位甲胄整齐的卫兵缓缓踏进室内,甲胄上铺撒的银光刺痛了东方少的双眼。卫兵进屋后,朝两边一分,另外一个人阔步走了进来,步伐如同钢铁般硬朗。
最后进来的那人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剑眉朗目,脸颊紧绷,瞳孔凝视间竟有种刚刚才抹去腮边鲜血的凌厉感。腰间别着一把精钢剑,皮靴上扣着晃晃铁片,头上头盔有两铁角竖起。来到议事堂门口的仅仅只有少年和他的两个随从,但是少年散发的气势却仿佛少年身后有着万人以上的部队般,如同少年本应执掌如此数量的军队!
与之相比,东方少时至今日所锻炼出的气场,在少年面前徒有惭然生愧。
“你就是东方少么?”少年微微仰视着高阶上的东方少,但在东方少眼中却如同被少年站在百米高台上俯瞰着他。
东方少哪敢不应,连忙点头,匆匆从台阶上下来,恭声道:“敢问阁下是?”
“闭嘴,你应该明白,现在只许我问你答,任何其他无关要紧的东西都可以略去。”少年面无表情地道。
东方少一噎,但对方来势汹汹,他也不好露出什么明显怒意,只好道:“在下只是想知道阁下的身份,毕竟好让在下有个底,否则在下回答你的问题时,恐怕心里有个结,思绪不会很清晰,误了阁下的事情就不好了。”
少年人眉头一皱,刀刃刚刚从鞘中拔出般的锋芒在他瞳孔中一掠而过,也没说话,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卫兵喝道:“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如此无礼,若再有逾越,我们二人便把你当场拿下。”
太子!虽然还未验证卫兵的话语,但那少年的气质实在让东方少心中不知为何,有七八分相信了那句话。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满满是太子此二字在飘荡。量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何太子会出现在这小小的东方府中,又为了何事而来,而且眼观那太子表情,恐怕大事不妙。
扑通一声,东方少的那个下人匍匐在了地上,身躯颤抖不停起来。
东方少不知不觉叹了口气,一种颓然至极的念头油然心生,他似乎见到了东方家没落,这金铭坊甲申号大宅易主的一天。没想到他接手东方家寥寥数月,家族便岌岌可危到了如此地步,若是父亲母亲他日回来,恐怕会对自己大失所望了。
“好了,你的废话已经结束了吧,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少年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瞥着脸色发灰的东方少,“第一个,你们府中是否有一位姓蓝的姑娘。”
“这……是!有的。”东方少开始有些犹豫,毕竟想到一开始蓝朦月进入东方府时义父对他的叮嘱。闹出了如此动静,直到现在义父仍没有出现在此处,显然义父在这次岚京的骚动中也举步艰难。这时候还遵守义父的叮嘱,除非他不要命了,而且听这太子的语气,这个疑问早就知道了答案。
“很好,那她在何处?”少年脸色稍缓,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怔在了原地。
“哈哈,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清脆的喊声从门外传进,少女脱离阳光,拥入少年的怀抱。俊俏的脸蛋面朝着东方少,他一看便知道,那少女就是蓝朦月。
何止是吃惊的情绪揪紧了他的心脏,甚至这些日子来的疑惑他都找到一丝突破口了,一种解脱般的悸动蠢蠢欲动着,可惜仍差了那么一丝。虽然仍是想不通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可蓝朦月喊那少年为哥哥他可是一清二楚的,那么可以说来蓝朦月一开始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拥抱片刻,两人便分开了怀抱,蓝朦月嘴角微翘心情大好,站在原地盯着东方少看。太子也转过身来,突然低头瞥了瞥地上的下人,低声道:“你挡着我的道了,还不快滚开。”
那下人连忙惶恐的连滚带爬,离开了原地,东方少看他仓惶的背影,还有那么一份解脱来。他微微苦笑,心知现在是该轮到他紧张万分了,稍有不慎都会翻船。
“东方少,你是这个名字么?”太子带着一丝冷笑,俯视着东方少的双眼,轮身高太子还高那么一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