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少坐在牢笼中,呆望着拥挤熙攘的人群,其实他最近才听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不止一个消息。
他偷偷地看了老妪一眼,几乎所有令他吃惊的消息,都是刚刚从老妪的嘴中说了出来。第一个,老者说出了他的计划,出乎意料的有理有据,甚至老妪在思虑一番后也肯定老者的计划,这让众人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第二个,老妪决定按照黑须白发老者所说,同意了老者逃出翠竹峰的计划。
第三个,也是最令东方少吃惊的,老妪忽然要拜托他一件事情。本来这很稀疏平常,老者说过他的计划十分有风险,老妪要提前留个话很正常。只是老妪接下来所说,还有所拜托的事情,不仅让他口瞪目呆,就连一旁的众人都暗暗心惊。
她说自己曾是一国之母,要他杀死云朦月。
这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所以他们在窑洞中的整整一天一夜里,只要看守的人稍稍松懈,老妪便压低声音跟他慢慢讲。老妪的要求,对他而言实在是难以企及,这种从死地逃脱又要进入另外一个死地的要求,本来东方少只是当做故事来听。
但是老妪的最后一句话,“当然,或许对你而言,或许你对我嘱托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职责感,但是我也不可能跟你口头一说,就这么前去送死,还救下你们这群与我不相干的人。”
青年插嘴道:“老婆婆,您所说对我们而言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不过一群凝液期的修念者,怎敢去涉及皇宫里的那些事情。”当然他心里所想的,也没有说出来,浮国的皇后还在皇宫里没有消息,也没有传出什么皇后逃出皇宫的秘闻,老妪所说的,他能信一成就很不错了。
“到底能不能成功,或者到底有没有希望,我都是不得而知,我也只是存留一丝念想而已,或许老身没死,也都是有可能的事情。”老妪抬起头,不知道是否窑洞里凉风阵阵,东方少听闻此话,总感觉这些话冰凉冰凉的,带上莫名其妙的寂寥。
老妪面对着东方少,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说:“至于为什么我不向其他人请求,因为我身上有一物,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来讲可有可无,但是如果你今后踏上修念者的道路,而且能够越走越远甚至接近完成我的那个条件以后,这一物对你而言有致命的诱惑。”
东方少有些不寒而栗,从小父亲就教育他千万不要被一些东西牢牢吸引住,在他眼中越是有诱惑力,那东西就越有致命性。现在老妪只是嘴头说出来,但她话语中的自信,却让东方少至少信了八成。
“小涟。”老妪扭头,这出乎东方少的意料。小涟听着老妪说话正出神,听见有人叫她,手忙脚乱的应了一声。
老妪说:“你可听好了,什么时候东方少,提着云朦月的项上人头,来让你见到,什么时候,你就把这东西给他。”手一抛,一包珍袖玲珑的彩色小包稳稳落在小涟牢笼中。
“老婆婆?我还未知您的姓名,能否告诉在下?”青年问。
没有任何人说话,东方少低头沉吟,小涟拾起地上的袖珍小包,双眼空洞,老者则继续在地面上笔画。最为重要的老妪,默默无语地靠在牢笼边沿,连青年的话都不知有没有听入耳中。
……
回到此时,烈日当空照,众人的牢笼已然搬出窑洞。随着身披狐裘的男人一次点头,喽啰们一哄而上,一个个的把牢笼搬上高台。
轰的一声,高台中央的篝火一下子大盛。狐裘男人斜倚着椅背,目光环绕牢笼一圈,最后落在老妪上,“把那个老太婆搬上中央,的确是念丹期,其他的人到四方旗下。”
东方少觉得被人抬着牢笼往前,就和他坐在马车厢房里一样,只是那些喽啰明显技术不如车夫,一颠一颠如同滔天海浪中的小舟。很快他被抬到一只旗帜下,抬头一看,旗帜上烈红的神鸟展翅,是朱雀旗。
不知不觉他的心情紧张起来,黑须白发老者虽然说得有条有理,连他这个外行人都信了几分。至于老者计划里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实施,这就要看老妪所做,还有老天爷的心情了。
隔着数米,老妪端坐在牢笼中央。木枝横纵的牢笼顶端晶石被人取下,只是老妪刚刚睁开双眼,牢笼下的喽啰猛一用力,竟将牢笼丢下篝火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央的篝火,这甚至包括了不远处坐在兽皮大椅,身披狐裘的男人。就在青龙旗下,黑须白发老者抬起脏兮兮的脸,一笑,分不清哪里是皱纹哪里是灰尘。
篝火处,火焰包围了牢笼,在被烈火吞没的一瞬,老妪嘴唇微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咒语般。狐裘男人面无表情,右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五指张开,唯有那转动的眼珠或许能看出男人心中并不平静。
篝火大涨,如同火山喷涌般声势浩大。这下惊煞了周围的喽啰,朝四周一哄而作鱼鸟散,周围离得远一些的喽啰们纷纷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人还大声叫嚷着什么。狐裘男人微微侧过头,那虎皮独臂大汉连忙迎上前去,狐裘男人问:“古籍中所记载的,四方召明大阵发动前是否有这样的征兆呢?”
独臂大汉想了想,摇摇头。
“那就是,这次四方召明大阵有预想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仅仅只是火焰大了点,恐怕还不能如此断言吧。”独臂大汉回答。
狐裘男人缓缓起身,盯着在火焰中模糊扭曲的牢笼,再看了看四方旗下,逐渐颓靡下来的四人。他一字一顿地说:“恐怕我若不下此断言,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有花费诺大气力建造的这四方召明台,都会化作别人之物。”
朱雀旗下,东方少心中的喜悦愈来愈盛,他嘴角不禁带起了微微一丝笑,自言自语,“看来,体内的念力被抽走了,老婆婆果然按照计划所说的去做了,而且计划没有任何问题,成功了。”
他抬起头,头顶朱雀旗迎风招展,突然间化作一团火焰,其他三处旗帜也在同一时间燃烧起来。
四股在他的感知中,清晰明显的念力顺着逐渐化作灰烬的四面旗帜射出,集中在中央篝火处。那黑须白发老头也仔仔细细盯着篝火看,压低声音道:“四方召明大阵,又叫四神召明大阵,所有人都以为大阵的功效是帮助凝炼念力化器,只是大阵真正的功效,恐怕是强行召唤四神之力,让中央的人功力暂时大增。只是这股外界得来的修为极难控制,若非那老太婆亲身经历过念丹期,一般的筑基期根本无法驱使这些轻易得来的法力。”
四面旗帜燃烧完毕,中央的篝火炸开,红热木炭飞溅到各个角落。喽啰们惊慌的闪躲,马上几个身披虎皮的大汉对喽啰们大声喝止,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狐裘男人一声冷哼,伸手一指,凛厉的青光在他指间缠绕。一柄青色小剑如同一条出洞的小鱼,欢畅的旋转绕出男人的指尖,在半空一个盘旋,朝篝火飞去。
“征!”老妪冰冷的喝声传出,篝火中一柄半透明的长剑轻盈的掠出,速度与小剑相比何止快了一倍,顷刻间与青色小剑撞在一起。但半透明长剑剑刃两端划出云雾般的长尾,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青色长剑哀鸣一声,弹射而回。
小剑在空中不受控制般旋转几周,跌回狐裘男人身旁。独臂大汉马上便明白了果然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大声朝下方高台处,几个身披虎皮的男人喝令。
那几个男人一扯身上的虎皮,往上一抛,虎皮还在半空中铺展落下时,男人们纷纷碎念着莫名的咒文。虎皮上的斑纹光芒大放,落到男人头顶一下子融入其中,同样的一道道发光斑纹自他们头顶往身下蔓延。
“全是剥虎绘衣,难道他们都学习一个功法的?”青年在青龙旗下,看到此幕,喃喃自语道。
中央篝火轰的一声往四周炸开,燃烧的木条四下溅射,一抹身影破开乌烟,落在高台上。弥漫的乌烟中一道透明的痕迹延伸而开,那是柄如云如雾的长剑,在四周一绕,贯穿那几个虎皮大汉的胸膛。
东方少遥望着中央的篝火,突然瞳孔一缩,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