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笑道：“哦，若是不急，怎么季老奔跑过来，如此心急的模样。”
季老尴尬不已，说：“这……让仙师见笑了，还有，不知仙师给在下说的那事……”
“放心，人我会给你，随便你带回去太子府，不过这小姑娘，就由老身领走了，季老没有意见吧。”
季老忙说：“哪里的话，仙师尽管将小姑娘带在身边，在下绝不敢过问一句，也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老妪说：“看来季老也是个明白人，很好，现在几近天亮，我们就在此分别，如何。”
“那在下就告辞了，仙师保重。”
季老伸手按住东方少的肩膀，暗中使劲，将东方少扳向岚京皇城的方向。东方少就算是像抵抗也无可奈何，况且他也有了老妪的嘱托，顺从的走上一条杂草丛旁的小路。季老朝老妪歉意地笑笑，拉着东方少朝皇城赶去。
“少爷！”小涟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隔着远远的距离，如同晚风拂过道路两旁的幽草。
东方少怎么可能听不见。
他和季老两个人的背影顿住了，他强迫着自己不肯回头，而季老的身躯猛然紧绷起来。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恰好在低沉云层的缺口处，月轮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阴影。
布靴踩在潮湿的泥土，郁郁葱葱的青草之上，两个人影重新开始移动。
小涟的那声呼唤逸散在无边无际的远方。从开始到结束，东方少至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哪怕一次头。
云层缓缓平移，月轮从标准的圆形，到半圆，削尖的月牙儿，直至被乌云淹没。老妪和小涟，已经在那处高地站了很久，老妪眯着眼似是享受晚风，迟迟才叩开说：“怎么了，小姑娘，终于放弃了吗？”
“没……没有，我一定会再见到少……哥哥的。”小涟话说半途，改口一变，莫名其妙多出一些倔强来。
“第一次彻底离开亲人吧，我知道这种感觉，很久以前，那是真的很久了，我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我也是相同的感觉。只要习惯过去，没什么是了不起的。”
……
耀日第一次从地平线浮起，第一缕光线在街道上画出金黄的斑纹。
太子府中，嗅梅亭前，两队重兵八字排开。亭上季老惴惴不安坐在石凳上，东方少双手反绑在背后，站在嗅梅亭的边缘。
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剑眉朗目，长长的束发飞扬在半空中，劲风将少年身后的樱花树吹花乱坠。
季老霍地站起，满脸笑容，“太子殿下，我将您要的人带来了。”
“很好，不错，省得我一番费心。”太子连用两个赞词。他目光一移，注视着东方少，“再次见面了，东方少爷，想必你再回来的途中已经见到，全街满巷都在张贴着你的画像了吧。”
东方少满脸郁郁寡欢，抬眼一瞟，马上垂下眼帘，“拜你所赐。”
“放肆，你怎敢用此语气，和太子殿下说话！”季老眉头挑起，狠狠地说。
“好了，季老，你也不必狐假虎威，还有东方少，曾经的东方府少爷，你也不必做出如此脸色，我们之间，也并不是没有事情可谈。”
东方少低垂着脸，尽量不让太子看见他的表情，因为他实在没法控制他的脸部。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抬头，面无表情的低声说：“敢问太子殿下……所为何事？”
太子缓缓走上台阶，季老和东方少都自觉地让开，太子走到湖边亭木栏前，双手背负在身后。
“太子？”季老试探一句。他的心跳都不由得加速几分，太子脑后的长发拘成一束，如同捣海黑龙般随风扬起，但季老仅能看见太子的背影。太子的正面，他的目光聚焦在小湖何处，季老一无所知。
太子说：“你可以走了，季老，我所承诺的东西，都在镇虎门前的侧房，你进去里面就有专人给你了。”
季老看了东方少一眼，又偷偷瞥了太子的背影一眼，连忙称是，从嗅梅亭退了下去。
“东方少爷，你一定对我刚才所说，十分惊奇吧。”太子过了一会，说。
东方少一惊，说：“的确，殿下，我还以为我来太子府是成为……成为囚犯的。”
“那么你对我刚才所说，又有什么猜想呢？”
“这……”东方少将捆在背后的双手移动了一下，似是听见了绳索擦拭的声音，太子微微侧了侧头，对领队的一位士兵道：“郑都尉，麻烦帮在这位东方朋友，松个绑。”
一位络腮胡子的壮汉上前，帮东方少松绑，东方少自然连连称谢。
“好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我就在此地跟你说，我们来做个一笔两利的交易。”
“交易？一笔两利？”
有笑声从太子的方向传来，“是的，虽然在岚京城东方家这个名号，是不可能继续存在下去，不过倒是另一条路，让你东方家继续在浮国里……”停顿了一下，似是在仔细斟酌着词语，“存留，至少不会有画像贴在公示墙，或者官兵追捕。”
“多谢太子，我……”东方少说：“想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非常简单，你跟朦月，很熟悉吧。”
和蓝朦月仅仅共同度过寥寥几天，他怎么会和她熟悉，东方少暗中嘀咕，摇摇头说：“太子，我对蓝姑娘一无所知。”
“蓝姑娘？不，你可要叫她云姑娘，或者公主殿下。”
似乎随着心脏的一缩，东方少低下头，“是的，敢问我的这件事和公主殿下又有和关联。”
“和公主的关系倒不是特别大，你应该还记得你的一位被你扫地出门的女仆吧。”
“小芊？”
“哦，是这个名字，倒是普通的很。这事情倒跟朦月的女仆，那个冷芊芊有很大关系，你可知道，冷芊芊离开东方府，跟朦月有很大干系。”
“我，还不知道此事。”
“继续听我说就是了。朦月能够这么快回到皇室，还是那个侍女，冷芊芊起了大作用，而且朦月也曾和冷芊芊约定过，她帮朦月做事，而朦月保东方家安在。如今满城都在追捕妖后和与妖后有关的一切势力，而东方家也同样在追捕的名单中。那侍女坐不住了，跟朦月百般求情，所以我就让你来到太子府了。”
“那……小芊在太子府里，公主殿下也在府中？”
“哼，看来你也不是全笨，你应该差不多理解我所说的吧，见冷芊芊一面，随后你就带着你东方府剩下的家眷仆从什么，远走高飞，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太子回头，恰好迎上东方少的目光，太子毫不退让的逼视着他，而东方少目光一闪之下，微微低下了头。太子鼻中冷哼一声，东方少心中苦笑。
“郑都尉，带他去吧，见见朦月的侍女，哦，还有，东方少。”
“是。”
“你在冷芊芊面前多说好话，我保你远离岚京时无事发生，你可懂？”
“明白了。”
从嗅梅亭下去，随着盔甲齐全的络腮壮汉走过数座庭院，看着沿途的房屋，奇石等等各种摆设物，不仅啧啧称奇。果然东方府的格局摆设都和太子府有很大差距，甚至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东方府仅有一股商贾的富贵气，而太子府却透露出一种莫名的肃气。以他的感觉来说，像是某位豪迈的大将军府，肃杀之气藏匿在各个角落中。
在一处耳房中，木门咿呀地开启了，坐在桌前的女孩霍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望着进屋的二人。
东方少愣愣的在壮汉后，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摸着后脑勺。壮汉身体一偏，让开了一条通道，随后退出房间外。东方少此时此刻，真的是百感交集，木门合拢后，开口说：“小芊，你……还好吧。”
“少……东方先生。”小芊，或者说冷芊芊语调一变，冷淡地道：“见到您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殿下并没有失信。”
“小芊，你这是……诶，东方家没落以后，你便不再记挂东方家，还有家母了吗？”
“东方先生说笑了，我离开东方家以后，就已经是公主殿下的人了，我与东方家，算是缘分已尽，如今帮助东方家，也算是报答以往夫人，对我的恩情。”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东方少突然这么一问。
就连他自己，等这话出口以后都发觉自己问得很愚蠢，很唐突。不管别人怎么想，是不是和他说的实话，只要说出口，就几乎没有改口的理由，他这么说，只能是徒增困扰和空虚罢了。
小涟也只是笑笑，也不答话，低垂着脸庞，似乎找不到也不想再去寻找什么话题了。东方少心里有点生气，没来由的，他拉开木门，恰好守在门后的郑都尉把目光投来。
“那么，再见，冷姑娘，或许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东方少丢出这么一番话来，抽身出门。正门又咿呀一声合上，房间后方另一扇东方少从未发现的门开启了，云朦月似笑非笑的款款进来，光线随着她的进屋而投影在地板上。
“好了，我的第一个心腹，看到东方少爷活蹦乱跳，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吧，最后的愿望我已经帮你完结，剩下的日子你就要忠心耿耿地跟在我身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