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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非典型对峙

和我们后面发生多次的抓捕比起来,这4人的落网显然有点顺风顺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路口就出现第一个早起的村民。那是一个50多岁的大婶,猛然看见散坐在路边抽烟的我们,她着实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是来抓马三娃(开枪的中年人)他们的吧?我早都说了那几个娃娃要出事!”

大婶警觉地往村里看了一眼,然后把我们拉到角落处,将几人从八岁偷拿同学铅笔,14岁偷看妇女洗澡,再到最后偷割电缆,持枪抢劫的犯罪历程一一讲述。当然,讲到激动时,也会插入些自己早年苦口婆心劝导他们浪子回头的金玉良言。大约半小时后,讲得神采飞扬、口干舌燥的大婶终于咽了口口水,向听得精疲力尽、心急如焚的我们说了一句最关键的话:“沿着水泥路走300米,再拐进右边的小路走大概500米,挨着片竹林的就是马三娃家!”

有了大婶的指点,找到马三娃家也就变得容易起来,事实上,竹林附近也就只有一户人家。当我们踹门进去的时候,马三娃竟然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在此,不得不对他良好的心理素质表示钦佩。被巨大的响动惊醒的马三娃,还没等摸到桌上那支上了膛的火药枪,就被我们死死摁在床上,随着一声哀呼:“我们栽喽!”束手就擒。

在马三娃的指认下,其他三人也先后在家中落网。值得庆幸的是,在整个抓捕过程中,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来自村民和其家人的干扰,这显然和后来遇到的很多村庄有所不同。在当时,沿高速的多数村庄,都已经发展成了“盗、抢、产、销”一条龙作业的盗抢专业村。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这些村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互相庇护。因此我们要在那里带走疑犯,通常会受到很大的阻力,甚至暴力。

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当我们在某个村口扑倒一名落在最后的抢匪时,村里竟然响起了紧密的锣声,接着,全村老少便一起扛着锄头铁锹,将我们团团围住,即使听到鸣枪警告也毫不退缩。在这种情况下,开枪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他们罪不至死。最后对峙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另外两个点的援兵赶到后,才以人数上的优势将疑犯强行带走。

押着马三娃等人回到生活区,把他们分别绑在4根近一抱粗的灯柱上后,接下来的,便是惨不忍睹的拷打。直拳、勾拳、摆拳,正蹬,鞭腿、反踹……一招一式,无不用其极。当然,被打得最惨的,还是向老钱开枪的马三娃。看着砸在他身上“嘭嘭”作响的枪托,和他大口大口咳出的鲜血,我明白,这个人基本废了。

在“别这么拷,实在铐不上了,求求你们给我一枪吧!”的哀求声中,把他们浮肿的手臂强行扭到极限,戴上背拷(双手一上一下从背部交叉反拷),四人被押上了警车。明天又将是一则“我人民武警不顾个人安危,冒死擒获4名持枪劫匪”的大好新闻。

哼哼,别这么拷?在英国你说别这么拷,任何人不敢这么拷你。在中国你说别这么拷,肯定把你这么拷了。我就这一句话,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全世界都**!

转眼,进驻高速快一个月了,我们也即将迎来在外面的第一个节日——国庆节。就在这时,康都点出事了。

康都点的带队干部是新来的王指导,也许是为了检验下王指导的带兵水平和廉洁程度吧,老钱把多数临近退伍的三年兵都分给了他。通常来说,老兵,尤其是混得不怎么样的老兵,在临退伍前,情绪往往会产生比较大的波动,变得难管。可出乎老钱意外的是,那些刺头兵在王指导带领下,不仅没有欺生挑事,反而和他称兄道弟,打得火热。

原来,王指导这人和老钱刚好相反,他既不克扣,也不死板,反正平时高管局补助多少生活费,就给战士吃多少,自己分文不要。如果谁想出去玩下,也只是拿着请假条让他签下字的事,基本没有不拒绝的时候。其实也是,都快退伍的人,你说有必要管得那么死吗?

但问题,恰恰出在管理的过于松懈上。因为王指导手松,所以老兵们获得了很多外出玩耍的机会。可玩这个东西说到底,是要有经济做支撑的,对于家庭条件不好的老兵来说,一个月4、50块的津贴,你让他玩啥?

于是,几个又好玩,又没钱的老兵,便打起了高速路上众多违章车辆的主意。他们与地方上的一个混混勾结在一起,每天半夜,由混混开车拉着他们在路上到处巡逻。一旦逮住违章车辆,便问司机:“是回所里还是在这里解决?”

司机不明白,问:“怎么个意思?”

“去所里开票的话,罚400,在这里不开票,罚200。”你是司机选哪种?再加上当时多数人,对武警的职责并不了解,以为我们什么都可以管,所以前几次均被顺利得手。

可人,是不会永远走运的,终于还是遇到明白人了。那天半夜,一名司机被他们按老规矩罚完200后,开始感觉不对。自己也是武警出来的,从没听说武警有罚款的权限啊,莫非世道变了?再一看他们开的车,发现是辆普通的民用面包车,而不是带高管标记的巡逻车,于是啥都明白了。当时司机没说什么,一出高速便立即向康都市公安局报了案,称有人在高速上冒充武警,敲诈勒索。

这种事只要有人报案,那么查到驻康都点的武警身上,便只剩下时间问题。第二天早上,康都警方带着司机来到生活区进行现场指认。开始,王指导还不相信自己的兵会干这种事,信心十足地集合人员,任由司机指认。可当记忆力过人的司机,把当晚在场的老兵一个不漏地全部指出,康都警方准备带人时,又羞又怒的王指导骤然翻脸,坚决不让警方带走。

在这里普及一条小小的法律知识,现役军人的司法管辖权属于军队而不属于地方,但军人在地方犯罪时,公安机关可以根据案情需要将军人带回调查,并移交军事法庭。

注意最后一句,就是说公安机关没有权利逮捕军人,但有权利移交军方。这意味着老兵们如果被带走,很可能就此被送上军事法庭。而部队里的多数军官,偏偏又存在同一个毛病:护犊子。在王指导眼里,战士做错了事,自己可以骂他,可以打他,也可以给他处分,但不可以眼看着因一时的糊涂,而由外人来把他们送进监狱。

一见带不走,警察没说什么,便先回去了。就在当天下午4点左右,市局来了20多辆警车,和50多名警察,准备强行带人。这个完全可以理解,好歹市局也是相当一级单位,如果连几个武警都带不走的话,以后还怎么办案子?

一见这架势,王指导的血性也被彻底激发,二话不说就冲文书喊道:“文书——!文书——!把枪柜打开!”

当生平第一次被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住时,市局的警察显然懵了,纷纷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我限你们5分钟之内,全部离开!”王指导带头拉动枪栓。那一刻,在夕阳下持枪而立的他,化作了老兵们心中永恒的战神。

最后,看着这名疯狂的军官,无奈的警察们只能按他说的那样,在五分钟内全部撤离。不要问我谁对谁错,我不知道,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是非,只有立场。

轻,重的对立最神秘,也最模棱两难——米兰.昆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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