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到了快打烊的时候了。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僧人来到驿站,他四下看了看,手里拿着一个钵,双手合十,却一言不发。西域来往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宋祭酒见得也不少,但这位僧人随身带的伙计却格外引人注目。
在僧人旁边有一只猴,头上戴着个箍儿,一手拿着锣,一手牵着一头猪,猪头上戴着一朵小红花,猪身后还拖着一只铁耙。宋祭酒上前招呼:“高僧请坐,我让后厨准备些斋饭,小二,快把高僧的宠物牵到门口饮水喂食。”
高僧坐了下来,摆摆手,“我们师徒几人睡则同床,食则同槽,不对,同桌。”宋祭酒让人给高僧端上一碗清水,又端来盆子给猴子和猪喝水。
当当当!周猩猩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趁猴子喝水的间隙,一把抢过锣,骑到猪上敲了起来。猪正要撅起嘴发狂,只听高僧说道:“徒儿,休要伤人。”
“这位高僧,您如此这般是要去哪里?听说近期西域一带猪瘟流行,您带个猪在身边,恐怕……”宋祭酒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自东土来,要往西去,听说佛经又出新版本了,我此番西去,乃是去取佛经4。4版本的升级包,又听闻吕宋出了一本唤作<一本正经>的经书,不知于我佛法有我无异同,顺路取来……”站在一旁的巫己听了“一本正经”四个字,不禁往后缩了缩。
“顺路?”朱木匠笑道,“据我所知,那吕宋岛在南洋一带,你要去也得从广州乘船哪。”
宋祭酒道:“如此说来,高僧此行岂不是南辕北辙?”
高僧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伸手可摘的果子能好吃吗?虽遥不可及,但心向往之。假使吕宋不在南洋,而在中原的南阳,几日便可取来,我们师徒几人在史书上的记载便是“自南阳取经,几日便还”。这样寥寥数语,不是让后人无法演义和传奇了吗。”
正巧大把头在驿站饮茶,他端着茶杯,起身说道:“你们此番西去,一路跋山涉水不说,更有天上神仙养的宠物下凡作乱,阻扰取经大业,可谓自讨苦吃,九死一生。不过现在好了,你可以选择我们六神教的南洋代购业务,我们在吕宋岛上门取货,不出一月,经书便到了你手中,可要记得给好评哦。如果你如此这般折腾是为了图出名,我让冯老先生画一副你们师徒几人的图像,刊登在最新一期<名利场>的封面,标题就叫做‘耍猴的和尚和他的猪队友‘,保管你红遍西域。”说到这里,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大把头则把扇子打在桌子上啪啪作响。
高僧依旧不紧不慢:“海外代购其实可能是这样的,江浙一带的作坊正印刷着经书,隔壁上小学的严二妮正在经书封面上练写字。而这一头,当我收到经书后还要在评价里面矫情上这么一段:给皇帝买的,老爷子很喜欢,手不释卷晚上睡觉都放在枕头下,把后宫的嫔妃都冷落了。经书是正品,果然是海外代购的,书页上有一股生猛海鲜的味道,封面上居然还有释迦牟尼的亲笔签名,下次买经书还选这家的,老板别忘记了好评之后赠的牙签哦。”
大把头听了这话,把扇子插到背后,“茶水有些凉了,我去续一杯。”
“别看我带着一猪一猴挺奇怪的,各位有所不知”,高僧接着说道,“我带只猴,不仅可以避马瘟,而且可以避猪瘟,平时一路上还可以耍猴赚点盘缠。”高僧说着,从周猩猩手里取过锣,当当当敲了三下,只见那猴就地翻了几个跟头,然后拿出一只破碗,朝旁边的人作揖。旁人只是笑,没人在碗里放一个铜板。高僧看了摇摇头,“业绩不佳,该给你紧紧箍儿了。”猴子乖乖的走到高僧跟前,低下了头。高僧把猴子箍儿上的发条拧了几圈,猴子捂着头吱吱叫了起来。
“高僧徒儿果然灵巧,不知这头猪又是做什么的,据我所知,佛门中人是不沾荤腥的。”宋祭酒让人端来几盘水果。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我路过凉州时郊外时,听得一声凄惨叫声,我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寻声而去,原来是屠夫把猪绑了,大锅里开水正在沸腾,屠夫磨刀霍霍正要取他的命。”高僧拍了拍猪头,“我让那屠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想他却不悔悟,我便用尽身上盘缠,将这猪赎回。大家看这猪屁股上的紫色印记,乃是检疫过的标志。”高僧摸了摸猪屁股,猪摇了摇尾巴。
“真是善事一件,不知猪身后拖着的铁耙又是做何用?”宋祭酒道。
“我猜是这头猪用来上网的天线。”朱木匠笑道。
高僧道:“出关是要通关文牒的,私自出关是要杀头的,在过玉门关时,由于没有银两孝敬胡知县,只好混在盐商的驼队中出了关,又怕官兵追赶,便用铁耙把我的脚印什么的都抹了去。这猪虽不会上网,但也机灵,有一次我们又饥又渴,这猪便在关键时刻,把我们带到王二小家的西瓜地。有他在,便能寻得食物。”
“您是怕王二小循着脚印,找到偷西瓜的贼吧!再说不怕官兵循着耙子印找到你吗?”巫己道。
“出家人不做梁上君子,吃完西瓜我留了些铜板在瓜皮上。”高僧摇摇头。
忽然听得门外一声:“师傅,寻着水了!”门外一个扛着一条板凳,脖子上挂着九个葫芦。他在门前看着门帘,小心的把门帘卷了,然后侧身进了门。“这是我徒儿沙僧,寻水回来了。”高僧向宋祭酒介绍道。
“师傅,这九个葫芦里都装满了水,够咱们喝一段路的了。”沙僧把肩上的板凳放了下来,仔细看时,板凳上还绑着一条扁担。朱木匠招呼沙僧落座,“终于见了一个不是畜牲的徒弟了。”
小二端来茶杯,不小心拌了一下,茶杯眼看就要掉落。只见沙僧一个健步冲过去,把茶杯接住了,茶水未曾洒落一滴。
大家正在惊叹沙僧身手好,高僧叹了口气,“徒儿前世肯定打碎过什么闯过祸,所以见不得碗盏什么的落地。”
沙僧谦让了下师傅,又给猴子和猪取了些吃食,然后才埋头吃了起来。
“我这徒儿颇有些本事,那日在戈壁滩中,忽然刮起沙尘暴,风沙迷住了眼睛,我们师徒三人卷在旋风中不得前进,猪卧倒后,我和猴子躲在猪身后避风,过了许久,风沙仍没有停息的迹象,隐约听得半空中有人在大笑。猴子和猪听了,猪起身把铁耙插到地上,猴子则把敲锣的棍子插到铁耙旁边,奇怪的是,风沙瞬间停了,天空放晴,一个汉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扛着一副扁担,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他打量了我们几人,扑通跪了下来,言辞恳切要拜我为师。原来他是天庭的卷帘大将,因失手打了琉璃盏,而被贬下凡间,在此等西行人出现,无聊时便变幻些沙尘暴取乐,所以便唤作沙僧,一路挑担负重,从不叫苦。我这徒儿不仅能呼风唤雨,而且在西域待久了,精通各类番语,一路上也可兼做翻译。”
“既然可以呼风唤雨,为何人还要四处寻水,只需做法便可。”朱木匠道。
“这个问题需要你来答了。”高僧看了看沙僧。
“你可知能量守恒定律,如若附近有水,便可唤得倾盆大雨,没水的话,只能扬起些风沙。”沙僧把咬了一半的果子放到桌上,扛了板凳和扁担出了门,“大家不信,可随我来看。”
大伙跟着出了门,沙僧围着驿站转了一圈,看见了屋后的一眼井。只见沙僧坐到板凳上,手里抄起扁担往天空中一指,嘴里念念有词:“板凳长,扁担宽”。
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四下风起,四方乌云往头顶聚集。轰隆一个炸雷,雨水便倾泄了下来。
高僧抬头一看,闪电打在瞭望塔顶,一只铁耙在塔顶被电流勾勒出了轮廓。“沙徒弟,你看,塔顶的那只耙子好像你猪师兄的。”
沙僧顺着看去,二话不说。径直冲到塔下,塔底下拴着的驴子受了惊,一头朝沙僧冲了去。不多时,驴子便驮着沙僧出现在塔顶。
“别动!”朱木匠的话音未落,便传来驴子和沙僧的惨叫。只见塔顶,驴子扬起前蹄,沙僧骑着驴,手里扬起一根扁担,扁担上冒着火。
“塔顶的骑士,您才是这个城市最耀眼的地标。”还没反应过来的盖米尔赞叹道。
“外焦里嫩,皮外伤,不大要紧。”等大家把沙僧抬下来时,巫己解开衣服看了看。
“师傅,您为何非要徒儿去取那只铁耙呢。猪师兄不是有了一只吗?”沙僧虚弱的说道。
“方才听这位施主说,你猪师兄身后的耙子会在沙地上留下痕迹,于是为师想让猴子也拖只耙子,抹去猪师兄耙子留下的印记。”高僧指着巫己说道。
“那猴师兄的耙子留下的痕迹谁来消除?”沙僧闭上眼,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那为师还没想过,毕竟我们把猪师兄的问题解决了。”高僧叹气道,“难道让为师身后再拖只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