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夏天的酷热象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还没有散去,秋噪又象黄昏被拉得长长的树影席卷而来,这是一个新的学期,大一的憧憬,大二的沉寂,大三奋起,大四的迷茫,又开始在青青校园里轮回上演起来。
我,苏小小,呵呵,不错,竟和那红颜薄命只活了十九年的钱塘名妓同名,都是我那为所欲为以自我为中心的老妈,给我起了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名字。呵呵,老妈是浙江钱塘人,家离苏小小香骨埋葬之地西泠桥极近,我外公偏生又是个桀傲不逊之人,治家门风极宽,听说我的名字深得外公赞赏。其实我还怪喜欢这名字的,尤其在拜读了苏小小的事迹之后,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古代的**还真是不容易,不但长相身段一流,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要精通,还得察言观色,善解人意,放在现代也必得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什么奥斯卡小金人那还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玩而已。
今天是研究生报到的第一天,我要去见的导师,那个白头发的“阮老头”,呵呵,我一想到研究生面试的那天就忍不住要笑。连问我三遍是不是用的假名字,得知苏小小三字确系我的真名后竟然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呵呵,难不成这阮老头还是当年在青松下盟誓却又在青松下毁誓、辜负了苏小小一片痴心的当朝相国之子阮郁的后人不成,纵是如此,那也隔了几百年,时过境迁,多少爱恨纠缠也便已随风逝去,不堪追思了罢!
听说这次阮老头就招了两个研究生,一个就是我苏小小,另一个听说是学校佛学院的和尚。这个大学有点特殊,专设了一个佛学院,自成一院,不与别的学院相交,和尚学生也不大与别的学生们交往,蛮神秘的。我对和尚倒不反感,有时还挺羡慕他们的光头的,不用做头发,什么离子烫陶瓷烫今年直发明年卷发后年染发全都不用理会,边洗发水都省了,真是我辈穷大学生的省钱妙方啊。
研究生楼在校园的东北角,那儿有一片桦树林,还有一段居说是宋朝时候留下的围墙,早就残垣断墙惨不忍睹了,我刚入学那会儿还很是在这里徘徊了好几天,都是趁着夜色,还带了可以挖挖敲敲的工具,不过一无所获。也是,大学都建校一百多年了,还能留下什么便宜了我不成?呵呵,经济时代,不管是男人还是小人还是女人都要爱财的。
所以,我苏小小,二十三啦,国际金融专业一年级研究生。
轻轻敲门,我叫了声:“阮老师,我是苏小小。”
“进来”。听声音还真不是那么苍老又迂腐。
我正要推门,突然门就开了,推门的手无处着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呵呵,美女小心,师兄有礼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嘻皮笑脸的……“妖僧”!!!
眼前之人竟是个“和尚”,头顶的九个戒疤青涩得象少年花季的小秘密,上身一件街舞似的宽大T恤,上面印了一句话“我是一颗小黄豆”,下身一条蓝色松垮垮的牛仔裤,膝盖处磨了两个洞,脚蹬一双看起来挺“文物”的球鞋。左耳朵上竟穿了两个耳洞,戴着银制耳环。
“师妹好,我来自本校佛学院,是阮老师今年新招的研究生,师妹以后叫我的法号就行了。”
“师兄的法号是?”我实在是太惊讶了,以至于平白地小了一辈竟默认了。后来我真是懊悔不已,研究生二年我一直以此为由把这个“妖僧”当成劳工兼苦力兼出气筒兼银行信贷科,有借无还的那种。
“我的法号叫:三光,就是头上光光没头发,口袋光光没银子,心中光光没人爱的意思。”
“呵呵呵,你这个妖僧有点意思。”我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佛家的妙语落入红尘也是这般有趣。
“师妹客气了,我不是妖僧,我是高僧,高僧!”三光念了声佛,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好吧,以后当面就叫三光,背面才叫妖僧,行了吧!”我苏小小几时在嘴上吃过亏。
“……”三光一脸的无奈。
于是乎,我与三光妖僧就成了好朋友,除了课业,常常会在一起聊天,说佛,说世间,说人心,日子过到倒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毕业等于失业,上研究生不过是让失业晚来几年罢了。如今你终于要正式面对失业了。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啊。”和三光熟了以后,发现他对佛学真的很有研究,郁闷的时候会常常和他聊天。二年的研究生学期就要结束了,工作还没找到,每天灰头土脸地扮演着“面霸”,“考霸”和“拒无霸”,我真的是欲哭无泪,现在找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啊。问三光什么意见。结果就盼到了这么一句够颓废到底的劝解。
“那我该怎么办呢?急死了,总不能还吃爹妈的吧,研究生都要毕业了。脸往哪儿放啊!”
“还不都是钱惹得祸。连我们和尚都得挣钱,何况你们这些俗人。”三光这个不说佛的时候就俗到地。
“三光,听说很多学生考前都找你算命?”我不怀好意地斜瞥着他。
“大多是友情赞助,友情赞助。”三光忙不叠地解释。
“三光,师兄妹一场,何必客气?给小小我算一个,看看什么时候能找个好工作,不然看我什么时候能钓个金龟婿?我不收你的钱,如何?”
“喂,师妹,你师兄我是研究佛的,不是研究算命的,你也太太太打击人了吧。”
“又不收你钱,本姑娘就忍痛让你忽悠一把,反正忽海无边,我心慈悲嘛。”我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唉,小小,其实你……”三光一脸认真,欲言又止。三光突然间认真起来的语气和深遂的眼神让我有仿佛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虚幻。
“啊?”我心里没来由一阵发虚,“什么意思?”
“掌缺一线,中秋月夜。不问来处,不问归处。仁之有心,凤之所栖”,三光双眼灼灼。
我惊恐地捂住了嘴,别的不明白,但那“掌缺一线”我是听得再真切不过,这是我的一个秘密。我的右掌掌心与旁人不同,只有智慧线和姻缘线,单单缺了那人人都应有的该死的生命线,一直都小心隐藏,不料却被“三光”一语道破,他绝不可能看过我的掌心,因为我怕被人看破,一年四季只要在人前都戴着手套,说是手疾见不得光,是胎里带来的病。
果然是有因缘的,果然是的。
恍惚间,就听“啪“一声脆响,耳边是三光一声惨叫。然后是阮老头在发飙的高音:“三光,连小小也敢忽悠。去把一楼的三十盆花都搬到这里来,上课要用。”我愕然,老夫寥发少年狂,不得了,阮老头还蛮……令人刮目相看的嘛。
“小小,想开点,找工作急不得,老师会再帮你推荐推荐,你一定能找个好工作的。”阮老头和颜悦色地安慰起我来。
“嗯,谢谢老师。”我故作难过地低下头,其实眼角早瞥到三光满头大汗龇牙裂嘴的搬花的样子,肠子都笑得绞在一起了,忍笑忍得好辛苦。
把这些花再搬到一楼去。”阮老头看看直不起腰的三光,淡淡地说。
“什么???那……那……为什么要搬上来?”三光不甘心。
“因为老师想消遣消遣你。”
“哈哈哈!”这下我真的是忍不住了。
三光突然看了我一眼,两人目光对视,三光的眼睛突然就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神秘而幽深,一个长发如柳条般飞舞的绿衣女子立在青青的松树下,眉梢眼角竟与我有几分相似,两手向前伸着,她在念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我一阵眩晕,那般熟悉,这女子,竟仿佛是我的一个分身,不,是我的灵魂,失落了吗?我竟把自己的灵魂给丢了,难怪啊,难怪,没有生命线,我的生命还没有开始。从何而来,至何而终,我的生命线从哪里开始?我是谁?我的灵魂,我的生命线,我的……
入夜。
校园东北角,桦树林,宋朝断墙。
明月如钩,浮云丝帛。
“来了?”问的人双手背握,仰头看天,月光如水。
“来了。”来的人并排而立,亦仰头看天,月色皎皎。
“燕引莺招柳夹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这次是来的人先开口。
“青松作证同生死,一朝洒泪断罗裙。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这次是问的人作答。
“阮老师果然是那阮郁的后人。”来的人竟是三光,只是眼眉间再无一点儿戏之意,反是一派庄严肃穆,令人望而生尊敬之意。
“三光法师慧眼识珠,家族遗训,不敢有忘,如今应世之人就在眼前,先祖几百年的愧疚之情不知今时今日可解?”
“七日之后,中秋月夜, 月华大盛,时空逆转,请老师将小小带到此处。了结那百年情恨。”
阮老头与三光再不说话.
百年时光,一弹指间, 多少繁华沧桑嘻笑怒骂都成就了身前身后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