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期转瞬即至,早早起床,仔细地束胸穿衣,镜中灰灰的僧袍映衬下更显出我的清秀,虽有一丝憔悴,却又平白添了几分果敢。一双眸子是愈加发亮,那里面应该是愤怒,害怕还有面对挑战的不屈吧。轻轻地闭上眼睛,昨夜的梦又出现在眼前,那般地栩栩如生……
河堤的杨柳都耷拉下了细长的叶子,清清的河水上飘浮着一层薄雾,很象美人此刻眼中强忍住不落的水雾。
男子一脸的平静:小小,我决定听父亲的话,我不能娶你,不能众叛亲离。
那你的誓言呢?
男子脸色苍白:我努力过了,很努力,可是我的父亲绝不同意我娶你,因为……当朝相国的儿子怎么能娶一个青楼女子?
美人倔强地不肯低头,闪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皆日的恩爱总于转头成空。
“小小……如果”,男子欲言又止,躲闪的眼睛只看着河水,“你愿意做妾吗?”
美人的身体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带去着薄薄的春裳也有一丝儿颤动:“我……不愿意做你的……妾。”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男子闻言抬头,伸出手去,却仿停在半途,又颓然垂下。
美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今还是这棵青松,它再也不会为你作证。”惨白的脸上双眼黑得象深夜的天空,愤怒而不屈的情绪象两团火焰在天空中燃烧。
男子唉叹看落寞地转过身去,离开,一步一步,就这样走出美人的视线,走出美人的希望和爱情。
“扑”一口鲜血吐出来,仿佛点点红花绽放在青松脚下,触目惊心。
“阮郁,你……好!美人手扶青松,缓缓地倒了下去。
夜色如水啊,为谁风露立中宵?美人竟似一张薄纸般倚栏而立。星空闪烁,知道哪颗星是你吗?只能苦笑。
“青松作证同生死,一朝洒泪断罗裙。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每一章中阮老头念过的)
脸色愈发苍白,辗转红尘,终是寻不到白头一心人。
翌日,美人一病不起,七日后殒。葬于钱塘西泠桥,墓前立:钱塘苏小小。碑后书: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我的心迹又有谁知?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
阮郁惊闻噩耗,匆匆赶来,已是天人永隔。
苏小小未留下只言片语,千古红颜,从此只在梦中相见。
青松下红花朵朵,开得绝望而放纵。
阮郁跪倒苏小小墓前:今生负你,后世必当偿还。生生世世,若不与转世的你相逢,绝不娶妻。以血盟誓,绝不食言。利刃刺入前胸,阮郁血洒苏小小新坟。
阎罗殿。奈何桥。
“求阎君解我血誓,小小不愿与那阮随转世重修。”
“苏小小,本君没有办法。连孟婆的汤都没用,我也没有办法。”
“那我不投胎,不转世。”
“那怎么行?这样吧,我去问问月老,看看有什么办法。”
月老祠。
“阎君啊,我没有办法,姻缘天定。”
“这么说,两人必定相逢?莫非还是没有好结局?”阎君的扫帚眉皱了起来。
“也不尽然,三光啊,来来来,你干活的时间到了。”
嘻皮笑脸的一个和尚,上身一件街舞似的宽大T恤,上面印了一句话“我是一颗小黄豆”,下身一条蓝色松垮垮的牛仔裤,膝盖处磨了两个洞,脚蹬一双看起来挺“文物”的球鞋。左耳朵上竟穿了两个耳洞,戴着银制耳环。
我在梦中,竟看得真真切切,若不是我认识的三光,还能是谁?
“师傅你就不能让徒儿歇会儿?”
“这个苏小小转世之后的姻缘,你去处理一下。”
……
我从梦中惊醒,果然,苏小小就是我的前生,苏小小亦是我的今生和来世。乱世之中求真心而不得,做人为何不能抛开一切牵绊?悔恨穿越轮回,带我来到这个时空。阮老师,三光,前世今生啊,果真是纠缠不休。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啊。
“禅师可起了?”敲门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打了门,不由一愣,怎么是慧生。了然呢?爹不是说他来喊我吗?心中隐隐一丝不安,却见慧生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心中一惊。这慧生,到底是何人?今天的事透着怪异。莫非是裕亲王搞的鬼?
“袷亲王可到了?”我稳住心神,问慧生。
“回禅师,未到。也不知何时到。”
“哦,且不管他,我们这就去佛堂吧。”我说了走,却不迈步,等着慧生先走。见他似乎没有动的意思,我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我一回身把房门锁了起来。见慧生有些失望的样子,心想幸亏留意了,否则暗中被人下了绊,还不知道。
“走吧,慧生,你也要多多参悟,才能有大成啊。身为大徒弟,不能落在师弟们的后面啊。”我故意催促他一起走。
“是,禅师教训得是。”慧生犹犹疑疑的,我索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就往佛堂去了。
进了佛堂,一切如常,青帘挂在讲旨台前,我走上台,坐下,望着台下盘坐的众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很难过。难道这佛经之中真能求得解脱吗?那么我的前世今生又如何解释?想起苏小小魂断的凄凉,不自觉就走神了,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心中波涛汹涌。眼中有些涩涩的。
一切都很平静,可是本该有事发生却这么平静,显然是不正常的。
果然,了然的静室门开了,一个人,竟然是裕亲王,他一个走出来,那么……了然呢?竟在呼呼大睡。裕亲王回身关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床上的了然:“睡吧睡吧,今天我去会会你说的神僧苏小小,你就别掺和了。呵呵。”这时的妙华寺众僧都聚集在佛堂,寺中甚为清静。
裕亲王也向佛堂走去,不过不是前门,而是后墙。撩起衣裳下摆,双足连点墙面,一个呼吸之间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墙里。又是双脚连蹬,几个起落就上了佛堂的屋顶,轻轻揭开几块瓦片 “哎呀,古有凿壁偷光,不知本亲王今天梁上偷经能不能流芳百世啊。唉,仁儿啊仁儿,都是为了你啊,害得本亲王要做梁上君子。”裕亲王屏住呼吸,往佛堂里看去。
“皇叔,好兴致啊,听经听到屋顶上来了。”裕亲王一个不稳,来人已经扶住了他。
“仁儿?你也来了?”裕亲王大吃一惊。
“皇叔昨夜就一人赶到了这寺中,我岂能不来?皇叔是国家重臣,岂能没人保护?”仁帝一面摇着手中的折扇,一面调侃道,黑瞳中尽是得意。
仁帝苦笑,都是自己教出来的,没办法。
“咦,怎么还不开始讲经?”裕亲王和仁帝向下望去,却正好见到我迷茫的样子,脸上又是凄苦,又是伤心,又是无奈的表情。
仁帝皱起了眉头,裕亲王却是点点头,又摇头,又看看仁帝,又看看毫不知情的我,唇边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转瞬即逝。
“扑簌簌”,我一下清醒过来,原来是佛堂顶上有灰落在肩膀上。这才省过神来,不讲经怎么发起愣来了。觉得眼睛有些雾雾的,唉,挽起衣袖擦了擦,定了定神,向下望去。我定晴一看,发现众僧中并没有生面孔,心下大定,看来裕亲王没来,白费苦心准备了。既然没来,就随便讲讲吧,不过,为什么了然没来呢?哼,定是在睡懒觉,自从有我讲经以后,了然担子轻了不少,都有时间睡懒觉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可怜啊,我还不知道自己正在人家的监视中呢。而且,人家可是看自己看得真真的,青帘算是白挂了。
……
“三光老师,早上好!”朗朗的童声听起来是那么悦耳,某个极偏远的山区。
“同学位好,大学准备准备,过十分钟上课了。”三光不复往日的嬉皮,一身灰色僧袍,眉目间也不见嬉笑,却有无边的慈悲之色。
突然,三光心中一动,抬眼望向天际,一行鸟儿正振翅飞翔。低手掐指一算,三光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小小,你的机缘要来了。师父啊,我终于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