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尚的停业装修紧锣密鼓地展开,田燕青不懂这些,托孙狗子找了个靠谱的装修公司就当了甩手掌柜,反正有孙狗子这个眼睛尖嘴皮子油滑的家伙周旋,不怕装修公司从中作梗打马虎眼。孙狗子也乐得当这份差事,他跟个包工头一样在忙着装修的工人间穿梭不息,嘴里叼着烟大着嗓门指指点点,桌子该怎么摆墙面该用什么颜色角落该用什么装饰,全由他说了算。
很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感觉,他孙狗子就好这一口。这辈子都被人当作小人物踢来踢去,难得能直起腰杆子说话,就算交给他炸了五角大楼的艰巨任务,他也会先拍着胸膛一口应承下来,然后才拍着额头考虑能不能搞定。
田燕青也乐得如此,确信孙狗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后,便能安心将这么大的店面交给他,给自己腾出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
解决了吴胖子这摊子事后,心里已无负担的田燕青先帮铁牛找了个能随时用热水洗澡的住处,不让他再跟王有才那畜生挤在一块。他给铁牛找的住处离风尚和维景国际距离适中,兄弟两想见面公交车直接就能到,省的奔波。
见着铁牛时,他绝口未提感谢铁牛的话,他知道这种话是多余的,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比亲兄弟还要好,有些话不用说,彼此都能感受到。田燕青舍不得谁人欺负铁牛,铁牛也不能容忍谁敢伤田燕青,要不这个一向笑容憨傻的魁梧汉子怎么能做出一刀砍人一条胳膊的狠辣行径?
还有牛大爷,他前两天也抽时间回去看了看,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那个张弼佛已经回哈尔滨了。本来张弼佛是想将老人接走的,好照顾这个犹如帝师的隐士高人,但老人硬是不答应。也是,牛大爷连亲女儿的情都不领,一个张弼佛又能有多大能量说动执意要老死在小巷枇杷树下的老人?
途径老板娘的小店时,正值饭点,他只在门外看了一眼,没有进去叨扰老板娘做生意,在门口给李玲珑那姑娘发了个短信就走。城里的高三孩子,的确比他高三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强,时间抓的很紧,连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的,他不想让那姑娘分心。
似乎他在意的人都过的挺不错,那他就放心了。田燕青就是这性子,就算自个混得再憋屈再窝囊,只要在意的人过得好,他便心里舒坦——一点也没有大浪子应有的自由洒脱。
李玲珑有一次说他要是结婚的话,一定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嗯,他也这么觉得,可得先给他个媳妇才行啊,媳妇儿都没有,怎么体现出他好男人的本质?
现在,按照之前设想,他打算把仙林区各个大学都逛一逛,感受一下学园气息,也算是间接弥补当初差三分高考落榜的遗憾。
有时候他会想,若是高考考上了,是不是爹爹心里就能好受些?也就不会头发白的那么快,不会死的那么唐突仓促?每每想到这些,心里的负罪感就像咸腥的海水一样将他整个人淹没。
从没来过大学的田燕青现在就站在南京大学的门口,他也大致了解过,这一片最好的大学就数南京大学,就是放在全国都是鼎鼎有名。果真名牌大学的派头就是不一样,一路走过这么多大学,就数南京大学校门最为气派,尽管这只是个还没完全建成的新校区,可来来往往的学生就让田燕青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宁静氛围。
他伸手挠了挠头,在周围人看来在,这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一定是外校学生,只是仰慕南大的名号,所以才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可鬼才知道这犊子心里在想什么,尴尬?怯场?怕生?怕丢脸?放屁,这压根就不是他田燕青的性格,这犊子只觉得今天没把那双拇指已经破了个大洞的布鞋穿来,已经是给这座大学顶了天的面子。
他只是眯着眼觉得从门口进进出出的女生很有感觉而已,一路溜达过这么多大学,他已经发现规律。财经类师范类大学女生多,还很会打扮,各个花枝招展如花似玉,走进去跟进了青楼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而理工类技术类学校就全是男生,一眼扫过去,清一色汉子,也不知道一群雄性牲口挤在一起,会不会日久生情,彼此看起来眉眼也旖旎柔媚起来?
带着这份猥琐心思,田燕青大大咧咧踏上了南京大学的校门,昂首阔步,视线游移不定,带着漫不经心的睨视。给他个人民大会堂,他都能有模有样得跟爬上了自家热炕头一样,何况一家大学?更不要说里面来来去去的学生都与他年龄一般大小,算是见过大场面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的田燕青自然比这些象牙塔里的雏儿们多了些老辣不羁。
他边看边走,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座学术氛围浓厚,又不失现代化气息的学校,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这座国内顶尖学府的深厚底蕴,刚进门时的放肆心情也收敛了些——毕竟他与大学失之交臂,表面上总说上不上大学也就那回事,还不是照样出来混的有滋有味,可真的与这些能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们站在一起,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舒服,就像被细密的针一下一下刺着,不痛,但总能让他涌起不痛快的感觉。
来来去去的,不时的有骑着自行车一掠而过的学生,也有挽着手散漫地游荡在校园中的少男少女,田燕青眼看着一个小男生拐着个小女生到了隐蔽角落,抱在一起对着脸就是一顿猛啃。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牙关里挤出两个字:“禽兽——”
大家都是男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对一个姑娘做这没羞没臊的勾当,不是禽兽是什么?
可转念一想,他身边连个女娃娃也没有,想挽着佳人手游园逐蝶也不成,还不如那有个小女朋友的男生,人家是禽兽,他岂不是都禽兽不如?
想着想着,心里就泛起酸酸的感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的就是他这卑劣行径,啊呸!
继续溜溜达达在校园中,不得不说高中女孩到了大学后,自然而然会有些变化,这种悄无声息潜移默化的改变来的如此自然,甚至让人觉得这种变化本身就是她们成长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少了那份高中生眼里的青涩,多了些随行和恣意,但从穿着上来说,就比高中生大胆太多。
印象中就是七八月大夏天,李玲珑那姑娘的裙子都遮住了膝盖,素白短袖清爽马尾也很得体。现在已经进入十月份,南京的秋天冷意愈显,这些走在路上的姑娘们依旧短袖短裤短裙,尽显媚态美态,成熟了很多,似乎终于发现了自身的美,却也少了那份纯白如玉的东西。
是不是李玲珑明年上了大学,也会有些变化?那只纯白的天鹅,也会变成一只花俏的鹦鹉?
忧国忧民更忧妹子的田燕青同志驻足而立,负手在后,仰天长叹,一脸唏嘘可惜,神情贱得可怕。
这时,眼尖的他瞄到两个步履匆匆的女生手里抱着书从他身边掠过,她们手里拿着的是《法理学》课本,神色匆忙像是赶着上课。田燕青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悄悄跟了上去,蹑手蹑脚,鬼鬼祟祟,跟前段日子新闻里播报的南京街头深夜尾随女子的色狼一般,此时他就有这种别扭的感觉。他伸手摸在胸口,义正言辞告诉自己,尾随这两个女生是要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方式是下流了点,但目的不坏。
学习这种高尚而神圣的事,怎么能被加诸如此恶劣的罪行?好歹他也算个差三分没够上大学门槛的伪大学生,要是没差那三分,说不定他也能跟刚才那小男生一样拐一个姑娘到角落里抱着脸一顿猛啃。
啊呸,又开始酸酸的了,跟醋坛子被打翻了一样。
两个一路飞奔的女生是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尾随在十几步远的田燕青也想跟着溜进去,却被站在讲台上的中年老师叫住。
“诶,你,站住,迟到了啊!”老师拿起讲桌上的点名册,掏出中性笔,问道:“哪个班?叫啥名字?国庆节刚收假第一节课你就迟到,这是不给老师面子嘛?”
下面坐在阶梯教室中的学生哄堂大笑。
田燕青欲哭无泪,他是跟着那两女生走进教室的,为啥就没叫住她们?难不成引领文化科技前沿发展的大学,不但超越了男女平等,更是到了女尊男卑的地步?
老师努了努嘴,耸耸肩,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可恶神情,“别看那两位女士,人家踩着铃声进来,自然算不得迟到。不过两位女士也别得意,你们只是运气好了点而已……”
“来来来,赶紧报上大名,不久迟一次到嘛,老师给你记个迟到扣点平时分,只要期末卷面考及格,老师肯定不为难你!都是男人,别磨蹭,爽快点!”
“我叫田燕青!”这不明所以的犊子饶有兴趣得看着这老师睁大眼睛在花名册上找了几个来回,硬是没找着‘田燕青’这三个字的滑稽模样,心里总算痛快了些。
“怎么没有?你是不是重修下来的学生?好了,你先下去吧,以后请按时上课,重修课更要当回事。课本呢?课本都没有怎么上课,态度,态度,学习能力是一回事,学习态度又是一回事,态度不行,啥事都干不成!”
这老师啰啰嗦嗦,像一只嗡嗡飞舞的苍蝇,迟到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他说成治国齐家的大言论,简直是人生导师指路明灯,想当年他在山下的小镇上初中时,迟到了就迟到了,能赶上就赶,赶不上就算球了,大不了今儿就不去学校,这大学怎么比初中管的还多?
能容纳一百二十多号人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一片人头,田燕青好容易才在最后面找到个空座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师轻咳了一声,打开课本开始上课,田燕青也从兜里掏出纸和笔,毕竟他来学校旁听的,总要记住些东西。
坐在教室里,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时,这犊子突然也涌起一股怀念来,怀念一起打闹的同伴,怀念那他暗恋了好几年最后人家考上大学远走高飞的女同学,怀念那教给他数学技巧的清瘦老师……
他习惯性地开始转笔,这是他上学这么多年养出的习惯。笔在他指尖纷飞变幻,灵巧得仿佛这支笔也是他手指的一部分——转笔这个技能也是他在初中时就学会的,在高中又练得大成,速度极快,眼花缭乱。毕竟是一上手就能将蝴蝶刀玩得出彩的人,这点技能自然手到擒来!
旁边一个面容黝黑的男生凑上来,笑嘻嘻道:“你也是重修的?哎真巧,我也是,我叫艾泽宇,你叫啥?这转笔玩得不错,教教我呗!大家都是重修生,共患难,以后照应着点啊!”
这个名叫艾泽宇的男生是个自来熟的主,不由分手就攥住了田燕青的手,一顿猛摇。他笑起来时,两侧脸颊饱满,像一只悠闲的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