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瑀墨被三个穷凶极恶的官差追赶,其中一人张弓搭箭射向瑀墨,瑀墨跑的匆忙,被乱树根绊倒,即将赴死……薛瑀墨睁开眼,原来是一场噩梦,自己安然躺在一间小木屋的榻上,身上盖着棉被。本想掀开棉被坐起来,怎奈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口又疼痛,只得躺下。侧身看时,只见木屋甚是小巧干净:屋内仅摆放一张榻,这榻正对房门。榻侧是一张简易木桌,桌下备有两张木椅,桌椅上方开窗,阳光透过小窗,正射在对面木质墙壁上悬着的一把银鞘金柄宝剑上。瑀墨欲细看那柄宝剑,耳听得门外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赶忙老老实实躺好。听一女子言道:“凌薇妹子,你说这小丫头的命有多硬,伤了心肺,又失了恁多血,只昏迷两日发了发烧就没事了。”另一女子道:“也亏了活华佗医术高。只是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受的这样的罪。”“呦,妹子,什么时候你心肠这么软,到像我们出家人。难道你逍遥派掌门要转投我全真派?”“弋凫道长,你我武艺切磋已有三载,你从未赢我,我怎能拜在手下败将的门下呢?”道长道:“笑话。你我未分胜负,怎有手下败将之说。我不跟你胡扯了,瞧瞧那孩子怎样了吧。”“这还像话。”
房门打开,果见两个女子进来。那二人如何打扮:头一个四十来岁,着黑色道袍。头戴红珠嵌翠紫金冠,腰系双鱼簇拥蓝玉佩。手持白拂尘,脚踏黑马靴。目露喜色,面着威颜。第二个三十来岁,端着药碗,着紧身白衣裙,外套木兰花镶边素纱衣。头上束白色丝带,额头勒蓝色抹额。腰侧佩宝剑,剑柄挂红缨。面如芙蓉瓣,腰若嫩柳丝。实乃仙子临世,嫦娥下凡。
二人进的门来,见瑀墨歪着头,直溜溜看着她们。女道人笑道:“小家伙醒了,感觉如何?”仙子放下药碗道:“醒了就没事了。小姑娘,伤口还疼吗?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上这里来?”女道人道:“凌薇妹子,你急什么,她刚醒,身子还没恢复。”仙子道:“怪我。小姑娘,喝药吧。”瑀墨听她们唧唧喳喳一顿话,知道她们不是坏人,欠身施礼道:“多谢两位仙姑垂怜。小女薛瑀墨,系龙门县人氏,家遭大难,我与兄长被恶贼一路追杀,逃难至此。若非仙姑搭救,小女性命不保。仙姑大德,薛瑀墨永世不忘。”二人听罢,哈哈大笑道:“好聪明的丫头,嘴巴真甜,一口一个‘仙姑’,听得人舒坦的紧。薛瑀墨,好名字。好好休息吧。”仙子让瑀墨服了药,与道人关门出去了。
夜里,年纪稍轻的女侠又来送药,问瑀墨道:“感觉如何了?”瑀墨道:“仙姑的药好,已经无大碍了。”女侠温言道:“不要一口一个仙姑的叫,我是逍遥派前任掌门,名叫唐凌薇,叫我姑姑吧。跟我一起的女道长是全真派人称云中仙的弋凫道长。”瑀墨道:“《诗经·女曰鸡鸣》中说:‘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又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由此观之,道长道号清雅之极。”唐凌薇道:“呦,没想到你读过书。”瑀墨道:“曾随先父和兄长读过几句,认得几个字。”唐凌薇道:“我告诉你,道长的师妹叫弋雁,正和此诗!”瑀墨笑道:“看来我说的没错呢!”唐凌薇摸着瑀墨头道:“真可惜你是个丫头,若是男孩,准能有大出息。”瑀墨道:“姑姑何必悲叹,前有花木兰、冼夫人这样的巾帼英雄,我等未必会逊色。姑姑也是女儿身,怎能以男女判将来呢?”唐凌薇笑道:“不错,有理。瑀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瑀墨起身相送,唐凌薇按住她,出了门。
第二日,瑀墨又被噩梦吓醒,睡意全无,只好下床出门。推开房门,在廊下绕了一圈,她发现周围是层层山峦,山上各种树木随风撒叶。身处的小屋倚树而建,屋后又有一间一样的木屋,想必是唐凌薇的卧房。屋侧紧扣石山。手扶大树向前望,瑀墨着实吓了一跳:离自己最近的大树甚是粗壮,非五六个人难以合抱。树杈中间竟然高架着一座小木屋!那座木屋比自己在的这间小一倍,向阳一面开窗,透过窗子什么也看不见,最奇的是它离地一丈有余竟没有梯子!瑀墨正纳罕主人如何上去,听见山后传来咻咻舞剑声。瑀墨顺着声音走,却怎么也不见人,一转身,见一秃顶老汉坐在石墩上全神贯注地下棋。
这老汉毛发了了,也没有胡须,眉毛却浓密。一副农夫打扮,座下放着一个酒葫芦。瑀墨心想:“奇怪,来的时候没见到这个人啊。”瑀墨看老汉手中握有一白子迟迟不落,不禁笑出了声。老汉瞥了瑀墨一眼,道:“小娃娃,有什么好笑的。前辈下棋,不可打扰!”瑀墨道:“伯伯学棋不久吧。”老汉道:“从进了这深山老夫就开始学,已三年有余了。”瑀墨道:“三年,伯伯为何要在这深山中呆恁长时间?也是避祸么?”老汉叹口气道:“江湖之人,哪有福祸可言。我乃神农教人称活华佗的韦明宗韦师傅,你的小命就是我救的。”瑀墨道:“您有如此好本事,为何在这里?”韦明宗道:“三年前,江湖帮派受朝廷挑拨,纷争四起,各路江湖英雄相约以比武方式解决冲突,我自诩身怀绝技,跟师父请命,与众英雄在此一决高下。怎奈苦战数日,胜负难分,反而伤亡不断,直至剩下我等五人。我五人惺惺相惜,听从逍遥派唐掌门劝阻,停止干戈,握手言和,在这深山中安身,切磋武艺。”瑀墨道:“你们有五个人?”韦师傅道:“没错。弋凫道长轻功了得,树上的房子就是她的,她身轻如燕,世间无双。唐凌薇掌门剑术高超,年纪虽轻却成为一代宗师,实在不易。江影刀法高超,被称为刀圣。舒逸飞舒先生暗器堪称一绝。老夫好枪棒,懂药理,也稍有名气。平常我们互相切磋,闲暇时喝酒下棋,倒也逍遥快活。只是——这盘棋我就是下不下去了。”瑀墨唇角微翘,跳到活华佗对面,拿起一颗白子,落到棋盘上,笑道:“将子落在这儿不就活了吗?”老汉惊道:“你会下棋?”瑀墨道:“家兄甚爱下棋,常与先父对弈至深夜,我在一边观看,稍懂皮毛。”老汉道:“稍懂皮毛就敢笑我棋艺不精?你与我对弈几局如何?”瑀墨道:“这有何难?只是若我赢了如何?”老汉道:“哈哈,你会赢?”瑀墨道:“只要伯伯敢跟我赌,我就陪伯伯下棋。”老汉道:“小丫头口气不小。好,听你的。”瑀墨道:“伯伯若是赢了,瑀墨全凭处置;倘若伯伯承让,就要收瑀墨为弟子,传我一身本事!”韦师傅不屑道:“好,随你。”
于是二人摆开棋局,对弈起来。瑀墨执白子,活华佗执黑子。瑀墨一心想拜师,故而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力争胜过活华佗;韦明宗则并不把瑀墨放在眼里,趁瑀墨思索应对之策时喝两口酒,催促一番。可惜瑀墨不是韦师傅的对手,一炷香的工夫便处在下风,只得在棋盘前苦苦斟酌。韦师傅不耐烦,又喝一通。瑀墨瞟见师傅喝酒,悄悄偷了两颗黑子藏在袖子里,直起身,放下白子。一时棋局大变。韦师傅大惊,紧下几步,可惜难以挽回。瑀墨跳起来,双目圆睁,眉尖稍蹙,连眉宇间那颗红痣也隆起来,双腿跪在韦师傅身前道:“求伯伯按照约定,收下小女吧!”韦明宗挠挠头,叹气道:“哎,君子无戏言,好吧!”瑀墨立即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韦明宗双手搀起徒儿,道:“过两日为师就教你本事。”瑀墨道:“多谢师父!”
韦明宗叹了口气,收了棋盘。瑀墨看出师父心有不快,凑到师父跟前道:“徒儿还有话要说。”韦师傅道:“什么话,说吧。”瑀墨面露羞容,道:“师父不必为刚才的比试难过。实话告诉您,徒儿耍赖了。徒儿偷了师父两颗棋子。”瑀墨拿出袖子里的黑子交给师父。韦明宗摸摸下巴,接过瑀墨手中的棋子,用手一捏,顿时化作一把黑沙。瑀墨吃了一惊,只听韦明宗道:“老夫其实知道你偷了棋子。先前以为你心术不正,不愿把真正的本事传给你。现在看来,你不但机敏,而且诚实,有脾气。明日老夫就传你毕生绝学,教你医术和绝世枪法,怎样?”瑀墨又跪道:“谢师父!”韦明宗笑着搀起瑀墨。
别了活华佗,瑀墨继续向前走,眼见一个黑衣武士在耍大刀,便偷偷在树后藏起身来。那武士满脸络腮胡子,左眼套着眼罩,头发蓬乱,武袍破旧满是尘土,身旁石凳上斜放刀鞘。
那人在半空打了个旋子,顺势向一块巨石劈来,“咚”的一声,巨石碎成数块。那人舒了一口气,把刀插在了地上。细看这把刀,但见:
刀柄缠喷毒猛蛇,刀背伏捕食烈豹,刀锋斩啸林恶虎,刀鞘腾吐云蛟龙。雪飘寒光四起,风吹丝段三分。刀起吞血,疾削头上一块骨;刀落啖肉,速剥身上两层皮。开山如增千斤力,劈石似解庖丁牛。
瑀墨觉得伤口疼痛,背靠大树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谁知突然“嘭”的一声,身靠的大树碎成几段。瑀墨害怕,急忙逃跑,怎奈大汉健步飞身,揪住瑀墨衣领,抬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瑀墨吓坏了,双目紧闭,手抱着那人的大手,大喊道:“哥——”
半晌,刀未动,脖领也松开了。瑀墨睁开眼,慌忙摸着自己的头,确认还在脖子上好好安着,稍稍松了口气。大汉道:“你这丫头好生奇怪,刀架在脖子上,喊爹的有,喊娘的有,你怎么喊哥哥?”瑀墨后退几步,答道:“小女自小无母,念之无用;慈父含冤而逝,唤之添愁。如今只有哥哥还在人世。我若死在壮士手中,只希望兄长千里之外能听见,今生也就不再挂念。”大汉道:“那你偷看我练功作甚?”瑀墨道:“我没有偷看,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如果小女没猜错,壮士应该是江影大侠吧。”大汉道:“你怎么知道?”瑀墨顺势恭维道:“适才小女遇见韦师父,他告诉我江大侠是武林中盖世无双的豪杰,被拜为‘刀圣’,果然名不虚传。”江影取了刀鞘,擦拭刀面,道:“他真是这么说的?”瑀墨道:“没错,师父还说,江大侠不仅刀法了得,还侠肝义胆,是了不起的英雄!”江影道:“你叫他师父,莫非他收你做徒弟了?”瑀墨道:“正是。江大侠,小女佩服您的本领,有一个不情之请。”江影道:“你要拜我为师?”瑀墨道:“是!”江影提了刀,大步走进旁边一间破旧的草屋,摔上门,道:“胡闹,不行!”瑀墨正欲再求,只听得屋内喝道:“在我未想杀你之前,速速离去!”瑀墨不敢再进,只好离开。
是夜,瑀墨回想一日之事,激动万分,难以入眠,于是穿鞋出门,悄悄在各屋穿梭,过了几间木屋,不觉来到一片老树周围。老树生长的甚是凌乱,枝杈密布,落叶飘飞。瑀墨怕遇见老鼠或豺狼,就捡了一根树枝随身。不想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迷路了,一直在这几棵老树前转圈,怎么也走不出去。瑀墨无奈,只好坐下来呆呆地凝视繁乱的枝干。不一会,远处朦朦胧胧显现出烛光。瑀墨欣喜,忙顺着光亮前行。近前发现竟是一件茅舍。舍下设藤椅,椅子上半卧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这人一手握书卷,一手拿笔,不时用笔杆挠挠发髻。椅子前面设一书案,案上摆着茶具、纸张、笔砚等物。
瑀墨知道打扰了别人学习,有些羞愧,怯怯地走过来。正欲道歉,只听那人言道:“曳木非丈夫。”然后放下笔,斜视瑀墨。瑀墨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可谁让自己是不速之客呢,于是赔笑道:“投笔真英雄!”那人一听,索性连书也仍在案上,仰面诵道:“秋月逐水近。”瑀墨回道:“金菊挽芳来。”那人坐起来道:“折柳留君,君留柳难留。”瑀墨道:“赏莲怜伊,伊怜莲亦怜。”那人又道:“剑气干云,自言乾坤近。”瑀墨道:“刀刃出鞘,莫笑玉肌冷。”那人站起来道:“前几联还行,最后一联‘乾坤’怎能对‘玉肌’?”瑀墨笑道:“巾帼天下,如何对不起!”那人拍手叫好,道:“看来你读过几本书。你叫薛瑀墨对不对?”瑀墨道:“先生知道小女姓名?”那人道:“我与你见过的几个人是一路,我是人称江湖诸葛的舒逸飞,字瀚翔。喜欢琴棋书画、八卦算学,在书法上小有造诣。”瑀墨疑道:“先生既然是文人,怎么会和江湖武士在一起呢?”舒逸飞道:“我的暗器世间无敌。三年前论武,我也参加了。你今天一定见到了个独眼汉子,他是人称刀圣的江影,那只眼就是我射瞎的。”瑀墨想起那个凶巴巴的独眼疯子,又想象眼前这个教书先生模样的男人射伤江疯子的情景,不禁倒舒一口凉气。
舒逸飞坐到藤椅上,问道:“小丫头,来我这里做什么?”瑀墨心砰砰跳个不住,强作镇静道:“小女并非故意打扰先生,只是夜里无趣,又不想恁早睡下,出来闲逛而已。”舒逸飞指着眼前这片树林道:“幸亏你只有五六岁,可以在林间乱窜,若是大人,早就困死在了我这八卦阵中了。”瑀墨惊道:“八卦阵?”舒逸飞道:“这片树林是我精心种植裁剪的,我将它摆成了八卦大阵,一般人无法通过。”瑀墨在兄长那里听过八卦大阵,也听说只有驰骋沙场的将帅才会摆阵法,敬佩之情顿时涌上心头。于是上前几步,闪着秀目道:“先生博学多才,世所罕有。瑀墨想拜先生为师,望先生成全。”舒逸飞道:“韦明宗乃武学泰斗,拜他为师已是你的造化,还贪心不足,想拜我为师。”瑀墨道:“俗话说艺不压身。再说,像先生这般有才学的人瑀墨从未见过,还请师父不弃,收下徒儿。”舒逸飞道:“这样吧,你为我办妥一事,我若满意便收你,如何?”瑀墨道:“好!”
却待舒逸飞要办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