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窦建德围困虎牢多日,却久攻不下。有部将道:“我等久困唐军,料想唐军粮食和草料供应不及。昨日,有探马来报,说李世民的军队牧马于河北。我军可趁此敌方不备、虎牢城内空虚之际,奇袭虎牢。”窦建德思忖半晌,道:“若真如此,乃天助我也。传令三军,准备拿下虎牢!”
花自芳偷偷来找韩彪,将一张纸条塞给他,道:“这是魏大哥探的情报,必须赶紧交到元帅手里。我行动不便,还得要你跑一趟。”韩彪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道:“你小子实在没义气,老叫俺做跑腿的活,你倒是落得清闲。”花自芳道:“你抱的什么屈。我要是能轻易脱身,哪还用得着你?”韩彪戳了一下花自芳,道:“你小子是不是在求人啊?怎么好像是俺在求你?你恭恭敬敬朝俺行个礼,俺一高兴,信就给你送到了。”花自芳背过身去,不屑道:“爱送不送,随你!”韩彪不甘心,却再叫不应,只得悻悻而归,向表哥要了一匹马,以奉命巡查为由,偷偷前往虎牢。
韩彪悄悄溜进虎牢,向李世民禀明原委。李世民道:“多亏将军冒险前来传递消息。将军来往于敌我之见,恐有危险,不如留下来,不必回去了。”韩彪道:“谢元帅体谅。不过,窦建德那里俺还是要回去,毕竟魏征大哥和花自芳还在那里,都是俺兄弟,俺不能不管。况且,将来若再有什么消息,也得有个传话的。”李世民道:“将军说的也是。本帅心中有一计,为保万无一失,须请将军在夏军军营里散布一句话。”韩彪道:“什么话?”李世民道:“将军传下话去,就说‘豆入牛口,势不得久’。”韩彪反复念了几次,牢牢记下,告辞离开。
洛阳城外战事远没有李世民处的紧张,营地上还算平静,可一件小事稍稍撩拨了这里的平静。薛瑀墨和苏如嫣在营帐里谈的火热。如嫣边倒茶边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担心身份被揭穿?要是不小心漏了马脚,你要怎么应对?”瑀墨取了一碗茶,道:“这件事我早就想过。前朝有个花木兰,也是女扮男装上战场,最后功成身退,避开朝廷视线,不也没事了。我又没有救万民于水火的心思,也没有做宰封侯的志向,将来天下安定了,找个好山好水的去处归隐了不久好了?”如嫣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朝廷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瑀墨道:“我就是一个没啥功劳的五品将军,像我这样的军营里一抓一大把,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怎么会费心留我?”如嫣欲争论,却被守卫的报告声打断。来人说有个老汉来到军营,说要找自己的儿子。瑀墨和如嫣停止了争论,一同赶到军营外。
营外确实有个五六十岁、穿着麻布衣衫破旧草鞋的老汉焦急地等着答复,待瑀墨如嫣走近了,绕开阻挡的守卫,屈膝就要下拜,说道:“将军,将军通个情吧!”瑀墨见他一脸土,满是汗,上前扶住,道:“老伯免礼。请问如何称呼?”老汉道:“贱民姓甄,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儿一月前得了大病死了,儿子甄平,在军中当兵。老朽前两日收到儿子口信说喘病又犯了,心里着急,想送点药过来,见孩子一面。将军,求您让老朽见见他吧!”瑀墨听罢,不禁勾起心酸往事,想着养父也是一儿一女,也这般视作珍宝。父亲若活着,也是这个年纪了。
瑀墨遂向身边人吩咐了一声,不多久就看见一个士兵匆匆忙忙赶过来。那士兵低着头,紧扣着盔甲,看不真切面孔,但瑀墨总觉得此人身形眼熟,好像常在自己身边晃悠。他小跑到老汉面前,仿佛审视了一下,而后跪在老汉膝前,垂泪道:“父亲身子不好,怎么大老远的来了?”老汉先呆了一下,忙道:“给你带药了。你拿好。”甄平哭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囊,交到老汉手上道:“这是孩儿的军饷,父亲收下。”老汉也不细看,慌忙掖在自己怀里,安慰甄平几声,匆匆离开了。甄平目送老汉远去,谢了瑀墨,也没入人群中。
瑀墨本回想着伤心往事,却平白觉得哪里不对,转身看如嫣,那姑娘早就哭得双眼通红,便知她也在思念亲人。瑀墨摇头笑了两下道:“虽说你是女人,可也不至于这么爱哭吧。”如嫣背过脸去,抹着泪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心肝赛过铁石!”瑀墨道:“你刚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如嫣道:“什么不对?人家父慈子孝,你嫉妒了?”瑀墨道:“不是说的这个。你不觉得这父子俩神色匆忙吗?那甄平是什么病来着?”如嫣道:“老伯不是说他儿子是喘病吗?”瑀墨沉思着道:“喘病?可他明明拿的是金银花和当归,和喘病无关啊!”如嫣道:“你又没看人家的药方,你怎么知道?”瑀墨道:“我义父喜欢培植各种草药,以前也总是罚我上山采药,有些药我一闻就知道。”如嫣道:“你现在怀疑什么?”瑀墨道:“如果甄老汉给儿子的药是假的,那么……”猛然间,瑀墨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大叫道:“不好,快去追那老汉!”
于是瑀墨带了百十号人前去追老汉,留如嫣抓捕甄平,并告知了柴绍和李道宗。瑀墨在一片小树林里看见了老汉的影子,拍马追去,却被突如其来的三十多个蒙面杀手截住,两方厮杀开来。杀手功夫都不错,而且准备充分,所以一开始很占优势,转眼间杀了二十几个唐军。瑀墨临危不惧,抽出饮血剑,一口气连杀了四人,稍稍扳回颓势,一路向老汉这里冲过来。
唐军人多,将杀手完全拖住,薛瑀墨趁机纵马而起,赶上了老汉。老汉跪在地上,吓得有些颤抖,连连求饶。瑀墨用宝剑挑过老汉手里的布囊,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简单介绍了唐军布防情况,还写了魏征是唐国人不可信之类的话。瑀墨安心之余不免一阵后怕,直感激义父有先见之明,叫她大略认识几味药材。
老汉跪在地上哭道:“将军饶命,贱民也是迫于无奈啊。我儿子在洛阳当兵,朝不保夕。前两天有个将军告诉我,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叫甄平的人,替他拿到这东西,就放我儿子回来。我刚死了女儿,担心我儿子,就答应了。将军,贱民这次绝对没有撒谎啊!”瑀墨本想一剑杀了这老汉,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心软,叹口气道:“罢了,你走吧。等我们攻破洛阳,自然还你儿子。”
瑀墨带兵收拾了残局,将被杀被俘的杀手带了回来,将始末上报。李元吉听说军情并没有走漏,也安了心,此事也告一段落。
话说自得了魏征的消息,李世民决定将计就计,引诱窦建德出来。他率军北渡黄河,到达广武,探看敌情,同时将千余匹战马留在黄河北岸放牧,诱使敌军查看,并回报窦建德。窦建德果然上当,次日清晨便倾巢出动自板渚到牛口布阵。军队横亘二十里,声势浩大,旌旗遮天蔽日。
这天清晨,窦建德一身金甲,高坐在车里,虎视唐营。可不知为何,直至中午也不见唐军动静。自窦建德而下,众兵将都十分疲惫焦躁。窦建德无奈,只得让各兵营分发干粮和水。李世民找准时机,命王君廓领兵三百人为前导,秦琼、程咬金、罗成、史大奈及淮南王李道玄为主力,高插旌旗四面夹击夏军。李世民亲率大军,直击窦建德。一时间,二十余里的战场上,扬尘漫天,锣鼓乱鸣,厮杀声、哀嚎声、兵刃击打声、战马嘶鸣声交织迸发,窦建德十万大军猝不及防,顿时如高山崩雪,转眼四散溃败,一泻千里。
窦建德不甘心就此落败,急命手下大将应战唐军。秦琼、罗成、程咬金等大将武功盖世、神勇非凡,在乱军中大肆砍杀,迅速击溃来将。窦建德眼看兵败如山倒,不得已下令退军。他拉过一匹快马,直奔牛口渚。唐军乘胜,穷追不舍。窦建德副将提醒他:“主公身着金甲,过于招摇,当弃之!”窦建德道:“朕为大夏国皇帝,怎能逃的如此狼狈?”副将道:“当年曹操割须弃袍,主公当效仿先辈英豪!”窦建德依然不肯,只是慌忙奔逃。
窦建德逃到牛口渚,忽然想起军中传言“豆入牛口,势不得久”,暗自烦闷,便在此地盘旋逗留片刻。忽然两侧鼓声震天,原来是唐国车骑将军白士让和杨武威埋伏在此,见军前金甲之人,暗自窃喜,命令击杀。窦建德慌忙滚下马,道:“莫要杀朕,朕乃夏王!”二人大笑,将其押回唐营。
帅帐里,李世民面南高坐,众将军欢喜非常。李世民对窦建德喝道:“我自讨王世充,何预汝事,而来越境,犯我兵锋!”窦建德慌张难掩,怯怯道:“今不自来,恐烦远取!”在座皆笑。侍卫将窦建德押了下去,将魏征、花自芳和韩彪请上来。三人一齐跪倒,李世民离座搀起,道:“多亏三位冒险助我,世民感激不尽!”魏征道:“我等分内之事,不敢邀功。”李世民道:“三位权且下去休息,本帅自会为三位请功。”韩彪道:“元帅,末将有一事相求。”李世民道:“何事?”韩彪道:“末将的表哥虽无心助唐破敌,但也帮了大唐不少忙。末将斗胆,请元帅饶他一命!”李世民道:“韩将军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你放心,本帅已经下令,凡投降者一律免死,并分发路费,叫他们回乡,与家人团聚。”韩彪再拜而谢。李世民座回帅位,下令道:“众将听令:窦建德之妻曹氏和左仆射齐善行领兵在逃,本帅命罗成和尉迟恭率部追击。其余人收拾部众,以秦琼为首领、程咬金断后,兵发洛阳城。本帅要先行一步,查看王世充情况。”将士们领命而去。
话分两头。王世充突围不出,又派单雄信叫阵,薛瑀墨应战而出。单雄信道:“你我兄弟,各为其主,是注定要在战场上了结情谊的。薛江舟,出枪吧,让我们大战一场!”瑀墨道:“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呢?连罗大哥和盈盈都投了唐,你何必死保着王世充这个奸诈之徒,与他共入绝境?”单雄信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今日一战,我绝不手软!”瑀墨道:“既如此,小弟得罪了!”
单雄信的金钉枣阳槊直指薛瑀墨,瑀墨也掣出银枪,飞马来战雄信。只见雄信全力将槊顶出去,瑀墨银枪上挑,可雄信力有千钧,对此毫无反应。瑀墨迅速双手握枪,以槊为轴,在马上腾空而起,翻了个身。雄信忙借势回槊,被瑀墨俯身躲了。瑀墨转守为攻,送出银枪,雄信左手握住枪头,右手用槊朝瑀墨后背劈去。瑀墨把住枪,双腿抬起,又躲了过去。雄信此时只得放开银枪,再找破绽。
二人战了三百余回合,尚不分胜负。单雄信飞起槊,朝瑀墨脖颈刺来,瑀墨眼疾手快,用银枪回挡,也用枪尖瞄准雄信。两件兵刃,同时对准对方要害,使此战陷入僵局。单雄信苦笑道:“想来你我交情不浅。在瓦岗时,单某身处绝境,即将被李密斩首,幸亏兄弟请来翟大哥,我才得以脱身。尔后兄弟困于翟大哥陵墓,被郑王围剿,愚兄凭着三分薄面解围,也算还了当日之恩。可惜老天有意捉弄,让你我兄弟对阵沙场,实在身不由己。也罢,今日割袍断义,再无兄弟情分!”瑀墨强忍住悲痛,道:“兄弟之情一刀两断,自此以后,生死全凭天命!”两件兵刃分开,单雄信黯然而去。
薛瑀墨回到营帐,向李元吉汇报战况,谁知刚进了帐,就被左右刀斧手按住。瑀墨不知缘由,不好反抗,只得束手就擒。瑀墨道:“我犯何罪?为何抓我?”站在李元吉身边的封徳彝道:“死到临头还不悔改,薛江舟,你好大的胆子!”瑀墨大怒,道:“封徳彝,你这畜生,原来是你在搞鬼!”李元吉道:“薛江舟,本王问你,你在战场上为何不与单雄信再战?你难道还顾及瓦岗山上的兄弟之谊吗?”瑀墨知此时急躁对己不利,辩解道:“齐王殿下,末将虽与单雄信昔日交善,但现而今各为其主,兄弟之情也一刀两断。今日战罢,我二人已表明志向,并无它意,望殿下明察!”李元吉厉声喝道:“狡辩!你看着本王只是副元帅就有意欺瞒,实在罪无可恕!左右,将这厮推出去斩了!”忽然柴绍和李道宗闯进来,道:“慢!齐王怎能凭封徳彝一面之词而临阵斩将?这未免过于武断。”李元吉道:“他在两军阵前与敌将答话,是本王亲眼所见,难道本王冤枉了他不成?况且封大人得报,前些日子我军消息险些走漏,薛江舟竟然放走了细作,这又作何解释?”李道宗道:“前些日子天游放走的不过是个受了胁迫的老者,今日与单雄信连战三百回合也是人所共知之事,齐王怎能不加调查,轻易怀疑?”柴绍道:“薛江舟刚为我军打退郑军就被齐王诛杀,我军营上下该怎么想齐王?怎么想我大唐?”李元吉道:“二位是想责怪本王吗?这薛江舟好大的本事,竟让当朝驸马和郡王亲自求情。二位,本王虽不才,却也深谙用兵选将之道,就不烦劳指责教训了!”柴绍和李道宗见李元吉大为不快,双双跪倒,道:“我二人并无冒犯之意,只求殿下看在薛江舟新战,鞍马劳顿的份上,饶过他吧!”李元吉依然冷着面孔,道:“兵法上从没说过,新战的将军不可杀啊?”
帐外传来一声“你这样也叫读过兵法吗?”闻声看去,只见李世民皂袍黑甲,满脸尘沙的进来。柴绍和李道宗站起来,躬身施礼道:“元帅……”李世民摆手示意一下,道:“本帅在帐外已听了多时。元吉,你临阵斩将,怎称得上熟读兵书?又如何统兵御敌?像你这样骄狂浮躁,听信谗言,早晚会出大事的!”李元吉虽不服气,却不敢顶撞,拂袖而去。李世民扣住封徳彝并训斥了几句,叫他下去悔过,然后亲自为瑀墨松了绑,道:“将军受委屈了!”瑀墨道:“谢元帅搭救。”柴绍道:“对窦建德的战事了了?”李世民点头道:“窦建德的大军已经消灭,但有余众在逃,本帅留了人马追击。大军押着窦建德在路上,我与萧瑀、房玄龄、杜如晦等几位大人先行一步,察看洛阳情况。”李道宗道:“我们围了洛阳八个月之久,洛阳城中早已无粮草供应,将成一座死城。王世充连攻我大营数次,企图突围出去,都被我们击退。其实他早就撑不住了,不过是抓着窦建德这棵救命稻草舍不得放手罢了。若知道窦建德已被生擒,不知道悲痛成什么样子!”柴绍道:“没错。现在元帅押着窦建德回来了,王世充也该看见自己的下场了!”李世民道:“说得好!那就请各位大人进来,升帐议事!”
待李世民安排了诸项事宜,众人退了出来。瑀墨一出帐,就看见韩彪和花自芳迎面过来。三兄弟许久不见,实在想念。瑀墨道:“两位哥哥辛苦了,可受了什么伤?”花自芳一脸委屈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我伤的好严重!”瑀墨忙道:“伤那里了?”花自芳一把搂住瑀墨,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道:“想你想的伤了心,不信你自己摸。”瑀墨推开花自芳道:“你就是没个正行,亏我担心你们。”韩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奸猾的厉害,贯会说些混话蒙人,俺总受他气!”瑀墨朝花自芳胸口捶了一拳。花自芳道:“我如嫣妹妹呢?”瑀墨道:“看来你不是想我们,而是想念如嫣姐了。”恰巧如嫣过来,花自芳满脸堆笑,道:“许久不见,妹妹越发标致出挑了!”如嫣闪过花自芳,走到韩彪面前,道:“啸虎哥哥一向安好?”韩彪道:“俺一切都好,谢如嫣妹子挂怀。”花自芳又跳到如嫣面前,露出贱贱的表情,道:“我很不好,每天想你,做梦还梦见你,你是不是也像我这般思恋成痴?”如嫣踹了花自芳一脚,道:“你要是嘴还这么贱,我就一刀把它抠下来!”瑀墨笑道:“姐姐好主意,赶明个我送你一把好匕首,等哪天耳边烦了,就把成韵哥哥的嘴挖下来!”花自芳捂住嘴,不敢言语。韩彪得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