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大军兵至新安,离洛阳仅七十里。李世民思虑再三,集各方意见,决定先攻打慈涧,截断洛阳西线要道。李世民本想派李道宗和薛瑀墨进攻慈涧,但担心刚到此地,不熟状况,且首次出战,关系着军心士气,犹豫不定。忽报洛阳大将罗成来投,众人一阵惊喜。
罗成携夫人单盈盈进账,朝李世民纳头便拜,李世民双手扶起。秦琼道:“表弟,你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们好去接你。”罗成道:“我们是偷着出城的,单大哥都不知道。”秦琼道:“你没有跟雄信讲?盈盈也没有告诉你大哥?”罗成道:“若告诉他,我们俩恐怕走不脱。王世充怀疑我有异心,怕我造反,将我的府邸层层围住,限制我们走动,美其名曰保护我夫妻的安全。我本无二心,被他一搅和,觉得没意思,就跟盈盈商量,趁夜逃了。”秦琼道:“你的病好了?雄信如何?”罗成伸伸腿脚道:“你们瞧,我的病早就好了,多亏了盈盈。”盈盈道:“我哥哥还好,就是被王世充压的喘不过气。”秦琼道:“难为他了。”盈盈道:“哥哥就是死脑筋,跟定了王世充,我也劝不了他。”程咬金搂住罗成道:“罗兄弟,想死哥哥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喝酒吃肉打天下了!”罗成笑道:“可不是!”盈盈见了瑀墨,道:“薛天游,许久不见,你精神多了嘛!”瑀墨道:“才一年多光景,我就要改叫你嫂嫂了。”盈盈道:“你也来消遣我,小心我撕了你的嘴!”瑀墨捂着嘴抗争道:“你们这雌雄双煞一点没变,你要是有精神就用在上阵杀敌上啊。正巧,元帅要派我去攻慈涧,又恐我夺不下来,左右为难,不如你试试。”罗成正与兄弟们叙旧,听得这话,道:“末将曾与慈涧守将有一面之缘。罗成新来,未建寸功,正好将慈涧送与秦王做见面礼。”李世民大喜,道:“罗将军出马,必能取胜。不过王世充一定会派大军救援,望将军小心。”瑀墨急了,道:“哎,不带这样的,斗嘴归斗嘴,怎么事就真成了?罗大哥刚进唐营就抢了我的功劳啊。元帅,让我将主将位置让给他也就罢了,至少也得给我个副将当当嘛。末将要同罗将军一起去慈涧!”李世民笑道:“如此甚好。”
唐军出兵后势如破竹:怀州总管黄君汉率水军攻取回洛城,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切断郑军粮饷,将军刘德威袭击怀州。郑国州县官吏见势,纷纷归附大唐。王世充为扭转败局,几次派大将进攻,都被歼灭,王世充无可奈何,几战之后,只能避而不战。
唐军士气正盛,薛瑀墨等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从攻下慈涧,李世民一直没有再给薛瑀墨和手下兄弟安排事做,只叫她和李道宗、萧瑀、史大奈等人驻守一个后方小镇。韩彪和花自芳有些憋屈,想找瑀墨商量商量,让她朝元帅请缨出战。两人走到瑀墨营帐外,却见她手里拿着一把竹笛,玩得正开心。只见这笛子顺着瑀墨手腕游走,转了俩匝,腾向空中,又被右脚接住,围着脚腕向上绕,刚绕过膝盖,便被轻轻一顶,转向左腿。就这样来来回回、起起伏伏,耍的人眼花。不过,这也叫韩彪、花自芳兄弟俩暗暗佩服瑀墨身手灵活,手段高超。
两人正看着,冷不妨李道宗窜出来,要抢瑀墨玩弄的笛子。瑀墨早有防备,在李道宗身前打了个溜,从他腋下逃了。李道宗不舍,撤步回腰,挡住瑀墨去路,瑀墨抱住李道宗的胳膊,旋肘抬臀,跑到李道宗身后。李道宗忙扣住瑀墨的手腕,做乾坤摔的动作,瑀墨自知力量不够,双腿夹住李道宗的腿,与他一同摔在地上。
韩彪和花自芳在一旁观战助威,连路过的士卒和巡查兵都禁不住叫起好来。李道宗和薛瑀墨一人红甲一人白甲,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练了练拳脚功夫,却都没得着什么便宜,只好罢了手。李道宗先站了起来,顺手拉起瑀墨,道:“有你这样的吗?自己想在地上打滚还找个垫背的。你这叫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对兄弟能这样吗?看看,我刚擦的铠甲又脏了!”瑀墨拍着身上的土,道:“大男人穷讲究什么?谁的铠甲不是又腥又臭的?再说了,我力气不如你,眼看就要吃亏,自然不能一个人吃土吧?兄弟嘛,有难同当啊!”李道宗眯着眼瞥着瑀墨道:“像你这种人,只有在有难的时候才想到我是你兄弟啊?”瑀墨轻拍了一下李道宗的铠甲,露出遗憾的神情,道:“真不幸,被你看出来了。”瑀墨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韩彪和花自芳笑嘻嘻跟着。李道宗歪着头楞了一下,吐了吐舌头,也走开了。
花自芳和韩彪将瑀墨请进帐子,花自芳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并直接送到瑀墨面前。瑀墨喝着茶,道:“两位哥哥好殷勤,有什么事,说吧。”花自芳朝韩彪使了个颜色,韩彪道:“元帅刚刚连下了好几个军令,把秦将军、程将军、王君廓将军甚至刚来投奔的罗成将军都派了出去,只叫咱们兄弟做后援,等人家打完仗,咱们最多拾个落儿,这叫什么事啊?兄弟,你跟元帅说说,看我们能不能也到战前转转。”瑀墨道:“两位哥哥好着急。你们没瞧见承范兄也无事可做吗?别心急,过两天就有咱们的事做了!”花自芳道:“你怎么这么确定?”瑀墨伸着懒腰,道:“首先,元帅派的都是骁勇悍将,咱们兄弟还差点火候。再者,唐军连战连捷,王世充的部将丧失斗志,有献城投降的苗头,元帅还想等等时机。最后嘛——我还没睡够,等我睡够了,再向元帅请战!”花自芳和韩彪见瑀墨一半正经一半玩笑的说,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只好由她懒洋洋地瘫在榻上,无可奈何而去。
等天黑了,瑀墨也睡足了,耍着笛子来到李道宗营地里,却被告知李道宗不在营帐。瑀墨纳闷道:“这么晚了,他能上哪去?到元帅那里听令去了?去柴大哥哪儿了?还是去长孙无忌那里去了?不,不可能,承范兄一向够义气,不会独享功劳。哼,好容易想求他帮我请个战,人却没影了。看来求人不如靠自己啊。”瑀墨正说着,转身见李道宗神采奕奕地走过来。瑀墨截住道宗去路,道:“遇上什么好事了?眉梢带喜,唇边挂笑,衣摆飘飞,身轻如燕。承范兄,你刚碰上九天仙女了?人家答应做你媳妇了吗?”道宗闻言,脸上泛起红晕,推开瑀墨道:“瞎说什么?哪里来的仙女?”瑀墨笑道:“还说没有,脸上都写着呢。右脸写着‘姑娘真漂亮’。左脸写着‘在下也不差’。脑门上写着‘嫁我正好’。怎么,还哄我?”道宗被说的浑身不自在,摸着自己的脸,羞道:“你……你净瞎说。”瑀墨被逗得更开心,道:“你还擦,脸皮都搓掉了,越来越红!”道宗道:“我……我就是……嗨!咦?你来找我做什么?”瑀墨道:“正说你的事呢,扯别的干什么。算了,我来是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再打仗。”道宗道:“你刚从慈涧回来,怎么就坐不住?”瑀墨道:“哥哥们都有事干,偏偏我老赖在军营里动不得,还怨我坐不住。”道宗道:“众位将军出去了,镇守军营的大任自然交给我们,你还愁什么没事做。”瑀墨道:“我就是想真刀真枪的比划比划嘛,谁愿一趟趟地搬运武器粮草?”道宗不屑地瞅了瑀墨一眼,道:“血腥、残暴、粗鲁!”瑀墨拉住道宗道:“嘿,有了姑娘就装斯文哈!我们都是粗人,就你是谦谦君子!”道宗有些委屈,道:“你别动不动就拿人家出气。她不过是失散的妹妹。听你的口气,我好像成了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了。”瑀墨盯着道宗看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道:“承范兄啊承范兄,你怎么就兜不住心事呢?行了,我也不难为你了,告辞!”道宗呆呆地目送瑀墨离开,瑀墨忽然站住,坏笑道:“抽空让我看看你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或是王世充也觉得薛瑀墨和兄弟们闲着无趣,派出两万兵马围攻瑀墨所驻之城。虽说瑀墨和道宗手下只有不到一万人,可人人都憋了一身闲气,正愁没处撒,竟斗志昂扬,足可以一当十。瑀墨请萧瑀等人城上坐镇,自己带三位兄弟及四千部卒迎敌。
当瑀墨四处冲杀了半个多时辰后,方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失策,毕竟对方兵力较我五倍,如此硬碰硬并不会占到多大便宜。可此时求援已然不可能,一旦城门大开,敌军很可能趁势强攻,到时后果不堪设想。正想着,冷不防迎面飞来一箭,幸好瑀墨机灵,侧身躲过,却正迎上左侧飞来长槊。瑀墨自知无力格挡,便翻身下马,躲了过去。
都怪瑀墨银甲鲜亮,等她落了马,正好招来数十步兵围堵。瑀墨单手撑地而起,提枪冲杀,接连刺破数十人的喉咙。可敌军好像杀之不尽,转眼又涌入百十号人,俱是长矛在手,且高喊“敌将休走,敌将休走!”若换做其他时候,瑀墨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此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喘作一团。敌军兵锋刺来时,她本能地腾空而起,已发现大错特错,对方将矛头朝上,等着将她捅成筛子。正当瑀墨以为此命休矣之时,红雕一跃而上,冲开这群士兵,将瑀墨稳稳地托在背上。瑀墨惊喜之余,不忘抽出数只飞刀,打开逃生之路。与此同时,花自芳、韩啸虎和苏如嫣的情形也甚是惊险,如嫣左臂上还挂了彩,瑀墨忙冲过去帮她。
站在城上的萧瑀、李道宗和史大奈也是焦急万分。史大奈是个粗人,见兄弟有难,焦躁不已,转身就要点一千步兵助阵,被两人拦下,劝道:“如今看来,若非十足退敌把握,决不可轻易出战。若救援不利,恐怕此城危矣。”史大奈急道:“那该如何?”萧瑀凝神想了想,道:“这样吧,郡王和史将军各带五百人,从两个侧门出发,一路击鼓高呼,转移敌军注意力,提高我军士气;再从正门派出五百骑兵、五百步兵接应。以三方之力,当能解此危局。”李道宗道:“甚好!”当下与史大奈分兵而战,终于与瑀墨合兵一处,将敌军勉强打退。
当日夜里,疏星点点。经过血战的将士们在营帐里休息养伤,四下甚是安静,只能听见战马低吟声和巡逻兵的脚步声。李道宗正挑灯拭剑,忽觉察帐子上映着一个黑影。这黑影飘飘忽忽,显然不想让别人觉察。道宗心中一紧,极其谨慎地握住宝剑朝门口走。刚走到门口,那黑影便朝东边一片树林方向飞去。道宗心急,紧跟着黑影而去。
等道宗飞进树林,落在地上,却不见了那黑影,只留下“窸窸窣窣”的落叶之声。道宗心中恼怒,无奈收起了宝剑,心想:“好个小子,身手不错。看来我军防卫还是不善,让这厮占了个便宜!”
道宗闷声朝林外走,冷不丁撞见一个倒挂的白色面具。那面具的嘴角上还挂着一抹黑红。道宗吓得“呀”的一声坐在地上,却见面具后有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形。这人倒挂在树上,见道宗吓得面无人色,忍不住“嘻嘻”笑起来。道宗这才意识到,这个黑衣人就是他找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找到的薛瑀墨!
待李道宗黑着脸站起来,瑀墨也从树上下来,摘掉面具,笑着凑到道宗面前道:“承范兄,别恼嘛!”道宗推开瑀墨,径直朝军营走去。瑀墨跟在道宗身后,道:“哥哥不要生气了,我就是开个玩笑。”道宗道:“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想着捉弄别人!”瑀墨道:“什么时候?哥哥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了?”道宗终于停下脚步,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瑀墨又笑嘻嘻地说道:“看来哥哥真是忘了呢!”继而看看天,道:“已经是子时了。承范兄,我可是第一个恭贺你寿辰的人啊!”道宗一愣,明白过来,终于忍不住大笑,道:“你呀,没个正行。拜寿还要搞这么一出!”瑀墨将面具扔给道宗,道:“我还有寿礼呢!”道宗哭笑不得,摇着面具道:“就它?”瑀墨道:“才不是呢。”
瑀墨从身后腰带下取下一个狭长的木盒子递给道宗。道宗打开看,原来是一把羊脂玉做的箫。这把玉箫全无雕琢痕迹,浑然天成,底端系着一串梅花结,穿着一对红玛瑙。道宗试吹了吹箫,声音婉转悠扬,实在是乐器中的佳品!见道宗爱不释手,瑀墨道:“这把箫我可找了很久,坠子是前两天托如嫣姐姐打的。要不是听说你的古埙前些日子有了瑕疵,况且琴与箫配合最好,我还真不舍得呢!”道宗刚刚的怒气一扫而光,朝瑀墨作揖连连,道:“多谢兄弟好意!多谢,多谢!”瑀墨道:“谢就算了,陪我喝喝酒如何?”道宗听说还有酒喝,更是开心,欢欢喜喜地随她去了。
两人生起火,烤着野兔,边喝酒边聊天。道宗带着酒意,拍着瑀墨肩膀道:“你说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多花花肠子。今年的寿辰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瑀墨也已微醺,推开道宗道:“别老叫我小子,好难听!”道宗笑呵呵地道:“不叫你小子还叫你妹子啊?哪那么多讲究!”瑀墨夺过道宗酒囊道:“你醉了,净说醉话!”道宗握住瑀墨的手,想抢回酒囊却没抢动,道:“干嘛那么小心眼?不就开个玩笑嘛!”瑀墨又一次推开道宗,道宗顺势躺下,瑀墨也跟着躺了下来。道宗摆弄着玉箫道:“没想到如嫣姑娘功夫不弱,打的坠子也好!”瑀墨轻声“嗯”了一声。道宗又道:“我以前去草原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本领高强的姑娘,可惜她绣的梅花很不好看,就像……像……”“像狗爪子!”瑀墨笑着抢先回答。道宗道:“你说得对,就像狗爪子——哎,你怎么知道?”瑀墨道:“我怎么能不知道。”道宗道:“你见过那姑娘?”瑀墨没有回答。道宗侧过脸来再问,发现她已经醉醺醺睡去。道宗一笑,抢了瑀墨手中的酒囊,灌了几口酒,道声:“臭小子!”也卧地而眠。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