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墨买了两匹快马,与花自芳和韩彪乘了,径直走到瓦岗山前。花自芳道:“听说因近日宇文化及围攻瓦岗,瓦岗守备极严。”韩彪道:“前日两军交战,瓦岗陷了程知节。这程将军乃盖世英雄,若不是中了宇文化及的陷阱,哪能轻易被抓。”瑀墨道:“哦?看来我来的很及时。此次我一定亲手摘下宇文化及的脑袋!”韩彪道:“兄弟与宇文化及有仇?”瑀墨冷笑了一声,道:“仇深似海。”韩彪道:“这么说,兄弟报仇的时候到了。”花自芳道:“可是我们就这样进去,恐怕没人理睬。要让我给人牵马执蹬我可不干。”瑀墨道:“那我们就得跟他们好好玩玩。”花自芳道:“我一会儿去探探路。”韩彪一旁“嘿嘿”直笑。
夜近,三人着了夜行衣。瑀墨顺着房梁,按照花自芳的地图朝聚义厅摸去,将附近兵士打晕。花自芳飞到寨门口,打晕守备,打开寨门,把韩彪放进来。二人一个房上一个屋下,去追瑀墨。
三人在聚义厅对面的房檐上往下看,见厅内人头攒动。花自芳指着坐在正坐上着黄袍的人说:“那个是魏公李密。”这李密头戴金凤飞天王公冠,身披玉龙夺珠帝王袍。刀裁两鬓,墨勾双目。手按宝剑,脚踢御靴。宽肩大耳,真是帝王之相。
花自芳又指着守着战图留二尺须髯罩着一件月白色长袍的人说道:“那是军师徐世绩。”但见这徐茂公道:
上辅创世明主,下定流离众生。道观中如卧龙巧算天机,两军前似向戌纵横兵弭。五柳迎门,瘦狂痴肥孰好;三国交战,乱石惊涛须臾。陈胜振臂,燕雀安知鸿鹄志;韩信垂首,良驹岂入驽骀群。
徐世绩旁边坐着安然喝茶的是魏征,有《临江仙》单道魏征:
兵法韬略计谋事,一一通晓精明。敌军百万色不惊。纵马军阵里,谈笑是书生。行藏未遇莫怅惋,明日慷慨纵横。小视诸侯藐公卿。天机指尖处,智囊魏玄成。
坐在李密上首的黄脸大汉便是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秦琼秦叔宝。有诗赞曰:
南山白虎凭谁射,百万雄师一锏勒。
桃李不言蹊自成,飞马游缰踏山河。
下面依次是单雄信和罗成。只见单通单雄信:
稳坐有虎相,漫游若游龙。
金镗千斤挑,铁令四方行。
顿足苍山响,一诺万金轻。
瀚海百重波,关山孤月明。
这罗成怎生模样,但见:
浓眉清目,秀耳丹唇。阔肩环扣银甲,细腰低垂马刀。雄心傲骨,罗枪飞刺庙堂犬;侠胆忠肠,秦拳暴打市井豺。任凭乌发朝天舞,哪管赤袍带风摇。朝靴响亮,将军纳金玉之躯;佩玉乱鸣,侯爷展清泉之态。英名何须老来壮,青史自写少年狂。
再往下是大刀王君廓、小臂猿侯君集以及史大奈、齐国远、李如珪等人。花自芳正欲往下说,却被瑀墨制止道:“有人来了!”
后堂走出一人,一袭白色长衫,袖口稍宽,露出袖内红绸护腕。乳白色长靴不染半点尘土。靴子外侧系一对红色锦绳。头上简单束着白色巾带,背后背着半旧的蛇皮箭筒,筒内盛有十数支白羽。左侧挂着一把宝剑,右手持一张棕红色大弓,弓身上刻有白牡丹数朵,极为精美。瑀墨早就听出他是一个轻功和暗器的高手,恐暴露自身,才叫花自芳噤声。花自芳会意,轻声道:“此乃白衣神箭王伯当。”瑀墨长舒一口气,道:“所传不虚,果然英雄了得!”
单雄信先开口道:“宇文老贼当真是个卑鄙小人,竟使阴招,掳去了咬金兄弟。好,既然他活得不耐烦,咱爷们儿就成全他,好好杀个痛快!”众人拍手称快。秦琼道:“诸位万不可意气用事。宇文老贼带兵三十万,实力不容小觑。况且程兄弟在他手上,若轻举妄动,恐程兄弟有闪失。”李密站起身道:“元帅说的没错,此事得从长计议。”罗成道:“宇文化及的部将没几个有真本事的,只是手下有个隋朝文臣封德彝,此人表面上是一个左右逢源的老儒生,实际上老谋深算,懂得调兵遣将,是个狠角。”李如珪道:“不就是个文官嘛,咱一斧子一个砍死他。”齐国远道:“哥哥说得对,俺的锤子也要生锈了,不磨不行。”王伯当喝道:“耍什么嘴上功夫!对方虚实未定,就知道在这里乱逞英雄!”既而转向徐茂公道:“徐军师,你倒是说句话呀。”徐茂公打开战图。众人凑近。正欲商量,只听得一股阴风朝聚义厅上吹,将案子和灯架上的蜡烛都吹灭了。众人有些慌乱。秦琼高喊一声:“来人啊,掌灯,关窗!”厅外马上来了四个侍卫,将灯一一点上,关了门窗。只听侯君集指着头把交椅大叫道:“快看!”众人看去,椅子上竟然多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侧身躺在椅子上,双腿在一边的扶手上交替地荡。外侧挎着一把银鞘宝剑——这少年正是薛瑀墨!
罗成年轻,抽出身后墙壁上高悬的宝剑,向瑀墨刺来,秦琼想拦住他,却被徐茂公按住。
瑀墨收了右脚,踹了一下椅子扶手,将身子平抬起来,躲过罗成的剑。瑀墨顺势向罗成的脸踢去,罗成转身闪过。二人飞下正厅,在聚义厅中央打将起来。罗成攻得凶猛,逼得瑀墨不得不夺了小臂猿侯君集的铁枪。罗成攻中带守,招招不离心窝,瑀墨退里有进,时时寻找命门。瑀墨看出罗成功夫实在了得,便用轻功躲闪。罗成追的急了,收剑道:“你总用轻功躲闪,这场架打不完了!”瑀墨跳着蹲在椅背上,做着鬼脸笑道:“有本事就来抓我,抓住我才叫好汉!”罗成正要再打,见一黑影闪过。这侯君集不愧为小臂猿的绰号,眨眼之间已经冲到瑀墨面前。瑀墨一惊,忙纵身扒住房梁,顺着房梁逃窜,侯君集紧追不舍。瑀墨有些慌乱,幸好有一把折扇飞向侯君集,侯君集迅速躲开。只听得花自芳高喊:“兄弟莫慌,我来也!”人已站在瑀墨身旁。瑀墨叹口气道:“成韵哥来的真是时候,救了小弟一命!”花自芳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众人休了战。秦琼喝住罗成和侯君集,走到瑀墨跟前,施礼道:“两位兄弟请了。深夜至此,可是有什么指教?”瑀墨、自芳回礼道:“不敢。秦元帅大名如雷贯耳,得见尊颜,三生有幸。我们还有一位同道兄弟,可否请进来一同见礼?”秦琼道:“那是自然。”
瑀墨请韩彪进厅。三人跪拜了李密,见过各位瓦岗兄弟,一一通了姓名籍贯。瑀墨道:“小弟早听闻瓦岗英雄汇集,只是无缘拜会。恰逢狗贼宇文化及围困瓦岗,特来助一臂之力。行至河南,遇见了两位哥哥,竟是同路,便一道来了。只因害怕诸位英雄瞧不起我三人,只好小试身手,得罪之处,还请海涵。”秦琼道:“既是兄弟,无需客套。”魏征道:“听兄弟的口气,好像对宇文化及恨之入骨啊?”瑀墨道:“隋朝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况且他与我有灭门大仇,我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徐茂公问道:“天游兄弟是山西人,怎么会与宇文化及结灭门大仇?”被问及此事,瑀墨难抑心中悲愤,道:“十几年前,宇文化及寻访山西,见我家颇有资财,与县令刘颉勾结,给家父扣上了通敌大罪,杀了我上下近百口,我与哥哥勉强逃出,九死一生。此冤此仇,如何不恨?”罗成道:“龙门,薛家。难道……一年多前知府刘颉家六十余口一夜被杀,难道是你干的?”瑀墨承认。罗成道:“了不起呀。此事一出,震惊各省各州。当时我还寻思是那路好汉,原来是你。”齐国远、李如珪等也倒舒一口凉气。李密道:“这下好了,我们瓦岗又多了三位兄弟,来日杀退宇文化及,搭救程兄弟更有胜算了。”
退了聚义厅,秦琼引瑀墨三人安顿,路上低声对他们说:“我们瓦岗还有一位英雄,名叫翟让。只是翟大哥退位让贤后闲居院内,不常理事。他就住在你们院子的后身,明日去拜会一下。”瑀墨等应了,道谢告辞。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瑀墨三人再次拜见过李密等人,到后院拜访翟让。未登院门,三人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原来是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赤着身在院子里打造一把大刀。这汉子不到四十岁,全身无半点赘肉,眉毛厚重,没有须髯。头发梳的很整齐,额头上稍有汗纹。瑀墨上前问道:“请问壮士,翟让翟将军可在此处?”汉子打量一下三人,道:“三位寻他作甚?”花自芳道:“我三人新来瓦岗,想一见尊颜。”汉子道:“隐退之人,哪堪拜会?”瑀墨道:“盖世豪杰,何问进退?”汉子道:“这话很顺耳。”韩彪道:“兄弟何必絮烦,进去便是。”韩彪正要向里闯,被花自芳拉住。韩彪道:“你拉我作甚?”花自芳道:“你要拜谒的人就在眼前。”韩彪道:“谁?他?”瑀墨与自芳抱拳施礼道:“薛江舟花自芳见过翟大哥!”韩彪楞了楞,也道:“韩彪见过翟大哥!”翟让笑道:“二位好聪明,韩兄弟也十分豪爽。不错,不错!”
翟让穿好衣服,请三人进屋。翟夫人端来茶水点心,三人谢过。翟让叫来九岁儿子翟子安,命他以敬叔伯之礼相见。翟让道:“昨晚我就听说寨子里新来了三位兄弟,武艺不俗,正猜测是何等英雄好汉,今日得见,心中甚是畅快。”瑀墨道:“恕薛某高攀,在下虽与哥哥从未谋面,却觉得似曾相识。”翟让道:“兄弟说到愚兄心里去了。我也觉得兄弟面善,难道我们真的见过?”瑀墨道:“或者神交已久也未可知。”翟让大笑。韩彪道:“小弟粗鲁愚笨,不识哥哥尊颜,冒犯之处,请哥哥见谅。”翟让道:“兄弟一身豪气,愚兄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花自芳道:“天气寒冷,哥哥为何赤身在院中打铁?”翟让道:“这么久了,就是找不到一件称手的兵器。程兄弟陷入敌营,我虽不能指挥,至少还可以在战场厮杀助阵啊。所以我亲手打造兵器,以期能出微薄之力。”花自芳赞道:“哥哥心系兄弟,实在让兄弟们敬佩。”翟让摆手道:“哪里,山野村夫,不过如此罢了。几位兄弟可有兵器盔甲?”瑀墨道:“小弟倒是有两件兵器,可惜没有盔甲。”花自芳道:“我常使暗器,自然没有什么兵器盔甲。”韩彪道:“我倒齐全,随身带了大刀和战甲。”翟让道:“二位无铠甲兵器,如何上战场?”瑀墨和自芳四目对视,无言以对。翟让道:“我这里倒有两件宝贝,几位随我来。”三人跟随翟让进了内屋。
内屋的中心圆桌上放着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一身银甲。翟让道:“这是件银铸雁翎宝甲,乃裴元庆兄弟生前披挂。裴兄弟中了埋伏,不幸战死。因为我与他交好,这雁翎宝甲就由我保管了。今见兄弟与裴兄弟身量相似,就将它赠与兄弟吧。”瑀墨摸着宝甲道:“果然好宝贝!不过——哥哥好意,天游心领了,只是英雄遗物,小弟不敢造次。况且看哥哥将它视如珍宝,小弟不能夺人所爱呀。”翟让道:“我虽珍视它,却也知道,它在我手里只能是凭吊的遗物罢了,倒不如交与兄弟。裴兄弟要是知道他的铠甲再显雄风,也会欣慰的。”瑀墨抚摸着铠甲,虽觉得得之有愧,却不忍推辞,道:“小弟绝非君子,只好夺人所爱了!”翟让哈哈大笑,将铠甲取出,递给瑀墨。瑀墨向铠甲拜了三拜,双手接下。
翟让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把白色宝剑,拔出鞘,寒光四射。翟让道:“此剑名为花语,本是进贡给皇帝的贡品,被兄弟们截上山来。这把剑斩杀万人而剑刃不卷。可惜我用着分量不够,一直闲置在家。我就将花语剑送给花兄弟吧。”花自芳大喜过望,捧过剑道:“没想到我花自芳还能用上进贡给皇帝的宝剑!小弟谢过哥哥!”翟让道:“不值得谢,兄弟用着称手就好。可惜我兵甲不多,没办法给兄弟们配齐。”瑀墨等道:“哥哥费心了,这就很好。”
瑀墨三人拜别翟让,出了院子。瑀墨穿上银铸雁翎宝甲,边走边炫耀道:“如何?够不够威武?”花自芳韩彪瞧着她得意的样子,道:“确实精神不少!”瑀墨更加开心,蹦蹦跳跳地朝前跑。
三人正说说笑笑地走着,冷不丁听见身后女子略带哭腔的喊道:“兄弟,我的三弟啊!”瑀墨刚转身,就被追过来的女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预知这女人是何身份,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