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初雪,一片一片,飘飘荡荡的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刘裕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片黑压压的沉。
黑云压城城欲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感觉真的不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刘裕开始慢慢的习惯,习惯自然的面对自己现在的家人,只是有时难免有些伤感。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倒影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可我在乎今后你有谁陪。”撑着油纸伞,刘裕哼着前世的歌,情绪有一点黯然。
因为是午夜子时,所以后花园里没什么人,身上罩着红色雪貂大氅,怀里捧着铜质的暖炉,独自一人呆在亭子里看雪。
这当然不是可能的第一次,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对刘裕来说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尽管这可以让他在之后的乱世里得到先手,但同样的也会有蝴蝶效应的发生,而最不能让他接受的事情是如何平滑的度过自己的年幼时光,从婴儿到少年,在这段时间又怎么去面对刘苌和董夫人,这个世界的父亲母亲。
于是,更多的时候刘裕是沉默的,自闭的,到现在刘裕还是没有开口。
在最后一片雪落定后,院中那株青松的一根老枝,只听见咔嚓的一声,那枝条硬生生被压断了。
刘裕紧了紧身的雪貂大氅,抖了抖身上的雪,开始往回走去。
一推开门,刘裕就发现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不由的笑了,只见端着一碗姜汤的刘宏,小心翼翼的走到刘裕的面前,宠溺的摸摸刘裕的头,把残留的雪花掸掉,温柔的说:“就知道你又跑到外面去,来把这碗姜汤喝了,去去寒气。”
刘裕点了点,咧开嘴傻笑着,安安静静的喝完一碗姜汤,抹抹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切,迷糊糊的爬到床上,呼呼的睡着了。而刘宏就在一直在边上怜爱的看着,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等确定刘裕真的睡着了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房间。
“睡着了吗?”刘宏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背后又人说:“那姜汤喝了吗?”
刘宏拍了拍胸口,笑嘻嘻的说:“当然,阿婆您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刘苌之前的奶娘张阿婆,因为没有孩子,被董夫人留在府里照顾,地位相当的超然。因为闲不住,所以有时会负责照看一下两个孩子的生活起居。因此可以说在整个解渡亭侯府还有谁能管的住这俩家伙,也只有这位了,反正刘宏见了张阿婆,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个觉,跟着你弟弟又疯了一夜,又该是累得不行了吧。”听到张阿婆的话,刘宏如获大赦,屁颠屁颠的跑了回去。
自从一年半前,刘苌因病去世,身为大哥的刘宏继承了解渡亭侯的爵位,同样的也肩负了照顾家人的责任。
阴雪霏霏,临近黄昏,刘裕才从梦乡里慢慢的苏醒,就看到了在桌子上打盹董夫人。
“娘。”刘裕轻声的呼唤,董夫人猛地被惊醒过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刘裕,突然神色亢奋的蹦到刘裕面前,不停的问:“裕儿,会说了,再叫一遍,来,叫娘。”
刘裕一下子又无话可说,每一次他要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其实,这也不怪董夫人,因为一般的孩子都会在一岁左右开口,而刘裕一直拖到了三岁还迟迟没反应,不得不让人担心,会不会是口疾,也就是现在说的聋哑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董夫人无奈的努力怒嘴角,宠溺的摸了摸刘裕的头,温柔的说:”饿了吗,起床吗?”
睡眼朦胧的点了点头,刘裕自己摸索这穿好了一副,由着董夫人抱着离开了房间,穿过花园走廊,进来厅堂。刘宏早就早早的等在那里,一见刘裕,就跑过来捏着刘裕的小脸,笑嘻嘻的说:“我们的小调皮,也睡醒了,饿不饿啊,都是你喜欢吃的哦。”
等到把刘裕安顿好,刘宏才想到还没给母亲行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又忘了,母亲大人。”
在刘宏把礼节补齐,一家人才正式的坐定,准备开饭。一桌子的饭菜都是以刘裕的口味,由董夫人亲自安排的,刘宏亲自监督,可见这一家子,对刘裕的喜爱之情。于是,这一餐饭也在董夫人和刘宏的,你一筷我一筷中完满结束,当然,刘裕其实就没有吃多少。
人常说,就算石头捂久了也会热的。刘裕也不认为石头做的,只是心中有一道坎,跨不过了,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按心理年龄算,他其实比董夫人也小不了几岁,就算他现在放下了陈庆之这个名字,还是不太容易开口。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董夫人和刘宏是多么的期待可以听见那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唤,只是每次话到口中就又咽回去了,如鲠在喉。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在刘苌去世的时候,趴在刘苌的耳畔,说了那一声让刘苌落泪的父亲。
“娘,哥哥。”
突然间,整个厅堂里都像冻结了,安静的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刘宏和董夫人都直溜溜的盯着,下定决心的刘裕也抬头望着两人,又是一次,奶声奶气的说:“娘,哥哥。”
“哎。”董夫人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这一句话已经让她等的太久太久,有多少次的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在这一刻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一下子慌了神。也有激动的上蹿下跳的,刘宏把刘裕举得高高的,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停的叫喊,就像一个孩子。
最后,还是董夫人连骗带抢的才从刘宏手里救出来了,一时恶作剧之心乍起的刘裕故意装成晕头转向的样子,一头栽在地上开始装死,可是把刘宏和董夫人吓得不清。一下子,整个解渡亭侯府,顿时鸡飞狗跳,怒火中烧的董夫人直接把刘宏骂的狗血喷头。
就在董夫人要下人去请郎中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刘裕突然跳起来,咯咯地笑着跑出去了。
在这一场闹剧之后,天空也降下了帷幕,透过窗的白月光倾泻在小小的刘裕身上,看着那圆圆的月亮,神情上带着些许的苦涩。
听着风,在走廊里随意的穿梭,发出阵阵的呼呼声,一夜无话。
在祠堂里,第二天一大早,董夫人就带着睡眼朦胧的刘裕和刘宏到了这里,跪在祖先的牌位面前。
两兄弟大眼瞪小眼,纳闷今天不是清明,又不是忌日,这是整的那一出。在一通的繁文缛节,和三跪九叩,刘宏还是一头雾水,倒是刘裕有了一点眉目,大概是为了昨天自己开口说话的事情。
董夫人在上完香后,也跪在蒲团上,自言自语的说:“贱妾董氏,今日协长子刘宏,幼子刘裕前来拜祭各位先祖。承蒙祖先庇佑,昨日幼子终于开口能言,特来拜谢,以及告慰亡夫在天之灵。”
刘裕听得忍不住直反白眼,这点事还要这么折腾,真是够闲的蛋疼。依旧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随便陪着董夫人应付了一下,就独自一个人借机溜回房间去。结果半路上被张阿婆给逮住了,张阿婆虽然一脸笑嘻嘻的,可是刘裕的去路都被当的死死的,有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刘裕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阿婆,有事儿?”
“我们的小调皮,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怎么不打算继续装小哑巴了。”张阿婆直接是语出惊人,可是把刘裕吓得不清。
看着刘裕的表情,张阿婆俯下佝偻身子,把三岁的刘裕稳稳当当的抱进怀里,刮了一下鼻子,慈祥的说:“我们先回房间,小心着凉了,惹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在回去的一路上,刘裕一直在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头绪,一直想到回到了房间。
“你不是张阿婆,你是谁?”
只见张阿婆神情一愣,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刘裕,摸着刘裕的头一脸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小弟弟?”
此时的刘裕真的想一巴掌扇过去,对着这家伙吼一句,知道你个灰机啊!
其实,连刘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了这样的一句,反倒是诈出了一个意外之喜。当然,这些不可能告诉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刘裕就是不说话,就这傻傻的盯着这个冒牌货,也这三年不是白活的,装聋作哑的本事绝逼是一等一的凶残,再配上俩一百千瓦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杀伤力直接可以让任何人缴械投降。
“好好,我错了还不成,最受不了孩子这样,我认输还不成。”一张人皮面具从张阿婆的脸上被扯下了,薄薄的就像是蝉翼一样。一转身,换了一件极其华丽的道袍,看上去还真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可惜还是镇不住带着前世记忆的刘裕,妖魔鬼怪见多了,还怕你这只鸟。
结果,一直等待着刘裕表现的道人,等到的不是跪地大呼神仙下凡崇敬,也不是孩童的惊奇的目光,因为刘裕直接转身走了。
“别走啊!,我可是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