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表：2001—2011
何小竹/文
当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这一天就使过去的形象发生了变化。
——米歇尔·布托尔
2001年——
梅花改刀和平口改刀
关于它们的用途
我已经写过文章
有关故事
也写进了小说
现在，是我亲手
将它们
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
请看清楚了
这是梅花改刀
这是平口改刀
2002年——
今天有点不高兴
今天有点不高兴
我把它写下来
其实以后也应该这样
有一点不高兴
就要写下来
写在纸上
而不是搁在心里
2003年——
有朋自远方来
听说他要来了
心里便有了一种压力
多年不见
容貌的改变不会让人惊异
乡音也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担心
这样的久别重逢
没有想象中
那么热情
2004年——
观音
我喊出你的名字
在二月这个暧昧的月份
其实在别的月份我也一样
想喊你
我有求于你
但是我却胆怯着，或者隐藏着
因为我深深地知道
你的名字一旦喊出
就再也没有退路
2005年——
打开
不行了
夜色深沉
杯中酒尽
我已听见自己的耳鸣
以及耳鸣中
浮现的往事
打开，意味着绝望
2006年——
酒醉后的第二天
万念俱灰
绝望
没意思
甚至有仇恨之心
或可笑的
没任何理由的勃起
自己对自己说
锤子
剪刀
布
2007年——
春节将至
你要求我的这件事
我一直记着
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去想象一首诗
它的质地，声音
行进的节奏
以及它的不可或缺的光亮
然后，我捂紧被子
焦急地等待
某个词语的突然降临
让这件事情
落到实处
春节将至
暖风中飞来一只鸟儿
我说不出它的名字
但却看见
红梅的花瓣
摇摇欲坠
2008年——
成都的冬天不宜做爱
棉衣，毛裤
背上的冷风
以及冰凉的手
热牛奶
只能延续短暂的高潮
还不如看图说话
方便而激烈
最可怕的是
从卧室到卫生间
那段路程
我说，看这个走廊
跟你的阴道一样
2009年——
榨芒果
这是一天上午干的事情
我没像以往那样吃掉
一只芒果
而是把一只芒果
放进了搅拌机
让金黄的芒果变成了金黄的果汁
于是我喝下这杯果汁
味道还是不错的
（并没因此变成橘子的味道）
只是那种吃芒果的感觉
已经没有了
被榨掉了
2010年——
孕妇
几年前，在芳草街路口
农业银行门前
看见一位孕妇
我怦然心动
写了一首诗
但没写好
没写出孕妇的美
写完就删掉了
现在，我又怦然心动
想为孕妇写一首诗
希望这一次
可以写出她的美
诗12首
竖/文
2001年——
结婚
他站在窗口
看出去
有什么看什么
并没有突如其来的东西
而现在
很多人里
没有我
又有什么关系
2002年——
轻轻的五十克拉
放在那
轻轻的
五十克拉
昨天
在月光下
我捡到它
晨光里
我亮出它来
满满的一把
2003年——
剪指甲
没有哪件衣服
特别难洗
现在去做饭还太早
衣服们晾在窗台上
她惬意地坐在床上
剪指甲
把指甲当宝贝一样
一颗颗
归在一起
2004年——
我的灵魂
当我陷入空虚
我意识到我的灵魂
它像一盏微弱的灯
（如果
四下里是黑的）
我看见灵魂的走动
它只照得到
新的东西
2005年——
不应期
你怎么可能
在第一时间发现你要的
其实是可有可无呢
她回忆说
某个时候，她坐在那里
不知道从何开始
就像同她性交过一样
她给我的感觉
是脆弱的，有一点
守口如瓶的美德
虚脱、滑稽、伤感
总是不可自拔的一部分
我有一种
被嫁接的
难以启齿的因为太普通的
倒霉的感觉
在我后脑勺
那个位置
2006年——
大暴走
窪塚洋介，出生于日本的神奈川
1995年经人介绍
进入艺能界
2001年，此人在影片《大暴走》中
扮演了日韩混血儿“疯牛”
其人物性格，被媒体称为
具有末世的通透
爆发力及深度
（具体哪年，找不到服务器）
窪塚洋介与舞女Non Chan奉子成
婚
经DNA检测，骨肉并非亲生
而且老婆，背着自己有多位男友
但他们没有因此离异
2004年6月6日中午
窪塚洋介从自家的九层楼
坠落、摔成重伤
被疑似自杀。时隔两年
仍有记者问及当年坠楼的原因
窪塚洋介严肃地答道：
因为着急去对面楼下买冰激凌
怕卖光了，
所以忘了走楼梯
吹牛断片
00
你若和你认定了很滥糟的东西作对
的话
你也会变得很滥糟
这个我证明过很多次
01
周处说，我今天就想死！
你有种嫩死我，你以为就你活着没
劲，我还没活够
我也早他妈活够了
来啊，嫩死我！
除了被我特地加上了北京腔
周处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这话的时候
十几岁，还没出名
这话，我听我经理也说过？
02
江苏宜兴，在战国时候叫荆溪
等到了秦汉，改叫阳羡
晋代以后叫义兴
到宋朝，因为宋太宗赵光义的名字
中有个义字
因此义兴又变成了宜兴
估计之后再没有哪个皇帝名字中有
这个宜字
所以它到现在仍然腻腻歪歪地叫宜
兴
很多人都知道
那是个出紫砂茶壶的地方
现在的宜兴市宜城镇东庙巷还有个
周处庙
不过，我没去过
周处不是哪吒
跟很多少年英雄比，他的青少年时
期要混账得多
（不仅仅是淘气）
他身上有我想塑造的一个人物的影
子
而我在百度上
搜到的周处的故事，却让我觉得很
上当
另外，我放弃了把他改名叫周到的
打算
03
很久以前，我曾想
一定有什么人和什么事在远处等着
我
它们对我而言是唯一的
现在我已不这么看，我放弃了它们
我开始不相信远处，如果有什么是
我已经领悟到的
那是一点点眼前感
这点眼前感，对周处而言，他是早
就具备了的
他很早熟，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这是厌倦造成的
04
我姓侯，英文名叫Ass Hou
盗版DVD把这个一般翻成：混蛋
周处出生在晋代
说实话，他对晋代的感觉，和我在
一千七百多年后对晋代的感觉是一样的
除了操蛋不说，剩下的就是没感觉
他说：你相信一个复姓司马的人会
让一个国家变得好玩吗？
我无语。我想说
姓什么，你会觉得好玩呢
而我面对的是2006年9月8日的世界
没有周处，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05
以前，在梦里我总是个学生
不会超过16岁
就在昨晚，我变成了一个刺客
昨晚我梦见我去刺了秦
之前，我和一个小个子刺客（那是
谁？）
坐在一辆双层巴士的二层
躲避着从头上掠过的树枝
就在我要上殿的那一刻，突然有个
人
从天而降，依着门框说：
就演到这吧
干吗就演到这？我不明白
不需要结局，他说
难道——
我好不容易想明白一件事，就这么
完了？
葬马问我：那意思就是
其实这件事情不是你去杀嬴政
而是你敢不敢去杀一个人？
对啊。而且，我补充说：
在梦里，我觉得自己是专诸，而不
是荆轲
2007年——
牡蛎
“这是一个适合
待上一段时间的地方”
而实际上
我们只有一天时间
这座城的一半
建在一座高台上
另一半
建在高台下
像一个拒绝商量的理想
我不得不像个类人猿一样
从高台上
爬下去
沿着软塌塌的扶梯
来对抗
我的恐高症
我和我的表弟
走散了
我和他
都没有故意做什么
只是他比我来得兴奋
在从高台上
往下爬
这件事上
我几乎是滑下来的
像一滴汗
他们是来这感受大海的
我是来干吗的
我不知道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有很多看上去
新鲜的东西
它们比我突出
但没有我持久
我一个人
在石子路上溜达
同时，也在往海边走
我能看见的几个人
都在往那走
我在海滨路
一间场馆门口
碰到了我弟
以及他的几个朋友
其中，一对双胞胎侏儒
穿得像两个忍者
我还是没有下海
只是躺在沙滩上
倾听着漂满垃圾的潮声
我能想到的东西
几乎是一无是处的
我知道，我的身体里
有一个将来（很久了）
我是如此难以理解
此刻
它所展开的微笑
2008年——
蒲公英
就像新写下来的诗
就像没有梦的
一个觉
就像
不曾被这个世界
塑造过
尚能看清楚
比空气
还轻的爱
被风吹动着
就像面对另一个人
的沉默时
你的沉默
就像
同情
笑料
隔阂
敌意
已被死亡
滤掉
剩下
核心
在那里
深不可测
距离
打消了
利害关系
示我们
以
亲切
我们
正在走向
锁在
身体里的
平静
就像
一株植物
生长在路人
停下来
歇脚的地方
随意
自然
无谓
却与你
息息
相关
摆脱了
语言
也就
摆脱了
命运
我们
走得太远
只发现
太远
有多长
只在
回来时
看到
自己的劳累
与无能为力
我们回到
绝不会
鄙视
责怪
嫌弃
我们的
平静
中
那是
比空气
还轻的
爱
穿越了生死
形体
时间
空间
那么此刻
搭上它
启程
飞舞
2009年——
反对无效
没什么天才
都是些老灵魂，又回来了
这些人都不怎么世故
因为
自我意识很强
因为真相
就包含在里面
一切看起来又是不世故造成的
没人服他们的老
老
多么天真
他们那么容易轻生
可惜到下次来
还是要面对这些
死
是死不干净的
2010年——
奉化
雷笋很好吃
如果季节对
应该还能吃到水芹
芋艿
有D杯那么大
我们碰上的人都很好
粥铺老板还跟我解释
他为什么
没做白粥
她曾指给我看
她买《自由音乐》的地方
在闹市区
整个奉化市区
不大
所以
拦不到出租车
这有因果关系么
我乐得
自己溜达回去
回90块钱一晚的
大床房
房间里应有尽有
安全套
但用不上
内裤
也是
还有方便食品
被单上的碎花
格子窗帘
我在前台开房时
她连宾馆的门都没进
回到家后
她家保姆很意外
你爸不是说你
今天不回来了吗
她说
我只是说不回来吃饭了
2011年——
浮云体
在TOTO买了淋浴龙头
58折，折后是560元
交了水槽的定金
1000块
收定金的女的跟我说
下周一或周二
把东西送到
我留了她的电话
在广元路
天平路路口的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
老鸭粉丝汤
一碗千里香云吞
坐我对面的一个老哥
对我说，左右开弓啊
我和他聊了起来
他是奉化人
他说，下次你可以去雪窦寺看一下
蒋介石在那里指挥过
打仗
我点点头
现在我想起来，蒋介石
打的是败仗
在龙勤买了条被套
这个不是很好看么？女营业员说
灰的，还耐脏
说完她就走开了
我回家铺开后，发现确实不错
上二楼
收早上晾出的被褥
一个老头走在我前面
行动起来很吃力
他发现我在后面就问我
你干吗？我说我收被子
谁让你晾在这的？
我愣了一下
我说一楼住我对门的那个人跟我说
可以把东西晾在这
谁说的，拿走
我收走了被褥
把脏被单扔进了洗衣机
在微博上看了一段和小宽有关的
视频
100元吃遍北京城
视频里我听到他说了一句
真没意思
李轶非发短信来说：
15：22到南站
侬今朝算休息啊，我还以为
本周休息天调整至国庆长假中了
我说休息
现在在洗被单
我晾被褥的地方
现在空着，我有点沮丧
转而我看到一些杂草长在屋顶上
想起有些蜘蛛
会把网织在灯下
esu曾为此赞叹过
桌上的电信收据
提醒我我早上还去那交过
宽带费
和电话费
挺顺利挺有效率的一天
不是么
现在是下午15：20
冰箱里
我记得
还有一瓶三得利
有一天（选载）
乌青/文
向你介绍一部录像短片
有一段时期我非常喜欢《大白鼠》，常常在半夜一个人坐在家里观看这部录像短片，而且一看就是五六遍。我总是关了灯靠在我的破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喝水，一边看，如果饿了就会泡一包康师傅方便面。这时候四周特别静，而且还有点冷。我往往每看一遍就上一次厕所，有时候小便有时候大便。这几乎成了一个习惯，我蹲在厕所里抽着烟，拉了一点点屎，我越想越激动，终于鼓起勇气，洗了手，给多紫打电话。她一接电话我就说，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是乌青啊，我要向你介绍一部录像短片《大白鼠》，拍得太好了，太舒服了，简直舒服死了。多紫说，哦，你昨天打电话来说过了。我说，真的，真的很棒，你看过吗？多紫说，我没看过——你还有别的事吗？我说没有了。我又说，你一定要看一看啊。
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有一天半夜，我给我的女朋友打电话。我说，吵醒你了吧，我是乌青啊，我要向你介绍一部录像短片《大白鼠》，拍得太好了，太舒服了，简直舒服死了。
多紫说，哦，你昨天打电话来说过了。我说，真的，真的很棒，你看过吗？多紫说，我没看过——你还有别的事吗？我说没有了。我又说，你一定要看一看啊。
这时候我听到她旁边有个男人的声音问谁啊？我问多紫，你旁边的男人是谁？多紫没有说话。
电话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你是谁啊？我说你是谁？对方说，我是多紫的男朋友。过了一会儿。我说，你好，你看过录像短片《大白鼠》吗？对方说，《大白鼠》，看过看过，拍得太好了。
为什么不要跟陌生女人做爱
我的女朋友多紫（很多人说这个名字真难听）已经跟一个因纽特人私奔了，我难以想象他们在冰天雪地的北极如何做爱。我很伤心。决定去找一个陌生女人。
我们二话没说开始做爱，完后，我就滔滔不绝地讲述我的倒霉人生直到睡去。第二天，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我起床，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的眼镜，我找遍了整个屋子，床上床下所有的角落所有的抽屉连厨房卫生间都找了，仍然找不到。我气急败坏，光着眼睛来到街上，呼这个女人。她总算回电话了。我说，我的眼镜呢？她说，在床头啊。我说没有，她说在床的那一头，我放CD的那头。我说没有，我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我说，是不是你拿了？她说，你神经病啊，我拿你的破眼镜干吗？我说，你说我怎么办？我没眼镜怎么活？我要疯了！她说好吧好吧，我现在回来，我他妈的现在就回来帮你找，行了吧，你等着。
于是我回到这个女人的屋子默默等待。
海边
期待的大海终于出现在了面前，但它仍然离我们有一些距离，我们必须穿过一片树林。树林里的景色很美，有树有水还有芦苇。单雅要求在芦苇处给她照相，要我拍出“蓦然回首，她在芦苇丛中笑”的效果。我说我的技术上没有问题，但是你这样笑会不会有点傻呢？单雅马上就生气了，说，不照了不照了。我说，还是照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说，我担心的是光线，光线问题。单雅还是生气，说，算了算了。然后继续向大海走去。这时候，单雅的男朋友阿海说，等一等，乌青，我也想在芦苇处拍一张。我说，阿海，你要拍？阿海说，不行吗？我说行。于是我就给阿海拍了一张“他在芦苇丛中傻笑”的照片。这样一来，单雅就更生气了，她把气冲着阿海发，于是他们就吵起来了。我想这件事情，我是有直接责任的，我向单雅道歉，可是单雅说现在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
他们越吵越激烈越吵越激烈，最后两人朝两个方向走开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了想，先是去追上阿海，我说，阿海，真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阿海说，你没错，她笑起来确实很傻的。我说，你还是去看看单雅吧，别出什么事儿。阿海不理睬。我只好又跑着去追单雅，我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我说，单雅，真对不起。单雅说，我说了现在不关你什么事。我说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我们三个人一起来海边玩，现在弄成这样，又是我引起的，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单雅不理我，继续向大海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