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的房间中,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铺盖着的被褥同样朴实无华,绣着常见的骏马图样,与方府下人所用的制式床具并无二致。
地下铺着的瓷砖一尘不染,像是刚被仔细打扫过,墙脚处燃着一支檀香,具有驱虫和静心的功效。大门紧闭,扣着铜质的门栓。
透过墙上的一扇窗户,漫天星斗的围绕中,一轮明月在窗前投射着银白的月光,月光下,一双朴素的布鞋的影子被拉长。
布鞋的主人,一个身着灰袍的青年,此时正盘腿坐在木床上,双手轻轻摆放在双膝上方,十指捏着奇怪的动作,伴随着有规律的呼吸,青年的胸腹部一起一伏。
这个灰袍青年自然是已经成为方府陪侍候补的张守。
住进方府已有半个月余,当初面见方家老祖,被据说是练气高阶仙师的老祖亲手授予《基础练气法》的激动喜悦,与方老祖身上隐隐透出的威势压迫的记忆,却依然不减半分。
虽然《基础练气法》只是最普通、修行最慢、威力最弱的功法,在大家族和散修中广为流传,在宗门弟子的眼中一文不值。
但是在张守的眼中,这却不亚于走向一条凌驾于众生的无上之道的引路石。只要依靠这本基础功法修炼出真气,就能施展出玄妙的术法,就能尝试炼制《炼符精要》上记载的符箓。
修仙之路层层叠进,根据方家老祖的描述,分为练气、筑基、结丹、法相、炼神、合体几大境界,据说修炼到法相期就有机会飞升灵界,修炼到合体的极致后,就能飞升成仙。
历史上,曾经有着屈指可数的法相期修士飞升灵界的传说,可究竟如何,并非方家老祖所能接触的。
即使方家老祖是练气高阶修士,也只是修仙界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修士,在低阶修士面前自然威风无比,但真正广袤无比的修仙界,别说是一个炼气期修士,就连传说中的法相期老祖,也不敢说完全知晓。
而在麝国所在的西南地界,正是修仙界的一处弹丸之地。
麝国的三大宗门,广陵门、上清宗和圣心寺中,修炼到最高等级的修士也只是结丹期,敌国璃国更是举国修仙,却也只比麝国多出几名结丹期修士,法相期的老祖却是几千年来不见踪影。
据说,在南方的万仙岛海域,或许有一两名法相期的老祖存在,但也都隐居在浩瀚的外海中的某个偏僻的仙岛,终年不出世。
张守目前所接触过的修为最高的修士,也只是方家老祖这个练气九层修士而已,就连练气大圆满都不是。
而练气期共有十层,前三层为练气低阶,中三层为练气中阶,后三层为练气高阶,最后的第十层被称为练气大圆满。每个阶段的最后一层,修士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瓶颈,尤其是第九层向大圆满突破的关口,就拦住了许多人的修仙之路,更别提大圆满之后的筑基了。
更恐怖的是,大部分炼气期修士达到五十岁后,突破瓶颈的难度将加倍提升,这也是为什么方家老祖卡在练气九层几十年,直到如今寿元将近,却也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的原因。
然而这一切对于连练气一层都尚未达到的张守来说,还是太过遥远。
此时正在房中打坐的张守,却有些愁眉不展。由于所修炼的《基础练气法》过于低级,所以有着很多的限制,其中最大的限制就是在引起入体阶段,只有在日月交替的一个时辰内才能进行尝试,因为此时的天地灵气在阴阳五行方面的属性上处于平衡状态,最容易被感应到。
而其它时刻,缺乏丹田真气的指引,只有特殊的功法才能感应到对应的属性,比如火属性功法能够感应到火属性的天地灵气。而《基础练气法》则是无属性的基本功法。
引起入体是凡人向修行之路所需要迈出的第一步。
天地之间散布着或疏或密的天地灵气,而炼气期,顾名思义,就是将天地灵气炼化,存储在修行者的身体中,准确的说,是修行者的丹田中。
引气入体,即是将第一缕天地灵气引入丹田,化为自身的真气,作为之后所有灵气的指引。
万事开头难,引气入体听起来简单,却往往要试验多次才能成功,因为凡人的经脉上的窍穴大多未通,天地灵气往往尚未被指引到丹田就已经自然散去,功亏一篑。
张守目前经历的,也正是这一步。
半个月前的第一次尝试,张守仅仅感受到了模糊的气感,但试图按照功法将其引导到丹田里时,却感到了强烈的阻力,仅仅在经脉里运行不到一个小周天,就坚持不住,让那股天地灵气溃散了,之后更是混混沉沉了大半天。
从引气入体失败的反噬中恢复后,张守感觉全身轻盈了不少,即使到了深夜也是精神瞿烁,不必浪费大量的时间进行睡眠,这让张守在感叹修仙功法玄妙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修行之心。
这一夜,又将迎来一次阴阳交会的时刻,从第一次尝试开始已经过了半个月有余,张守还停滞在引气入体的阶段。
比起第一次,虽然最近几次感觉天地灵气离丹田的距离更近了,昨天和前天晚上的尝试更是只差一线就能成功,可总归还是功亏一篑。
据老祖说,一些资质优秀的修士,完成引气入体只需要两到三天时间,远的不说,同为方家陪侍候补的李邱麟就是这样一个天才,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引气入体,令人羡慕不已。
然而,到了张守身上,这个过程却硬生生耗去了大半月时间,也还没有成功,让张守不禁感叹自己资质的平常,也对仙路的艰辛有了一丝浅显的认识。
盘坐在床铺上,用力甩了甩头,摒弃一切杂念后,张守将神念潜入自己的体内,同时感受周围天地灵气的变化。
随着周围灵气的一阵涌动,张守感到阴阳二气又一次达到了平衡。
不敢浪费时间,张守按照功法上的描述,将天地灵气观想成银白色的一缕缕细线,通过有规律的吐纳,将这些细线吸入体内。
银白色的细线进入经脉后,立刻化作一粒粒银白色的光点,试图四散而去。
张守连忙使用神念缓缓包裹住这些光点,以令其不会随意消散,但仍有一些光点趁张守关注不及下,消散在经脉中。随着吐纳的不断进行,更多的银白色细线被聚拢在体内,银白色光点也逐渐聚集成一道光河,很快的,张守的神念已经无法顾及更多的光点,之后进来的光点都在片刻之后消散。
张守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用神念牵引着光河,在自己的经脉内缓缓运转,透过身体的奇经八脉,逐渐接近自己的丹田所在之处。
在接近丹田的过程中,由于身体窍穴未通,每穿过一个窍穴,光河便黯淡上几分,终于在盘旋于丹田之外时,又恢复了刚开始吐纳时的黯淡。
张守感觉此时自己神念的力量比起昨天来说,还多剩余了几分,不禁有些欣喜。
“看来今日之事大有成功的可能,”机不可失,趁自己余力尚足,张守连忙一鼓作气,提起一股神念之力,将这道黯淡的光河送入丹田之中。
“成了!”看着丹田之中一道银光不断闪烁,虽然微弱,却为广阔荒芜的丹田带来了一线生机。
然而此时,张守的神念之力却感到力竭,不仅维持天地灵气不自然消散的力量完全消失,就连对那团灵气的感应也开始断断续续。
“莫非今日也要功亏一篑不成!”张守眼睁睁地看着银白的光河越来越黯淡,虽然心里焦急,可神念的乏力却让他束手无策,只能心有不甘地望着一道道灵气溃散在丹田中,逐渐淡出体外。
就在张守逐渐昏昏沉沉,差一点就无法维持内视的状态时,神念的根源所在的识海中,突然闪现出一股玄妙的波动。对于这一股波动,张守有着一丝熟悉的感觉,却无法捕捉住这一线灵感。
随着波动愈演愈烈,一道青绿色的光芒陡然从识海的中心爆发,向四周散射。在这道光芒的照耀下,张守顿时感到心神一振,神念之力恢复些许,更是凝实了不少。
来不及思考这道青绿色光芒的来历,张守赶紧抓住这一稍纵即逝的机会,赶在丹田灵气完全消散前的一刹那,终于维持住了银白色光河的态势,将这道难得灵气按照功法所述,转炼成了自己的一道真元,化为一股无色的雾状物,稀稀疏疏地分布在自己的丹田内,并不再继续消散。
做完了这最后一步,张守顿时放下心来,引起入体这一阶段总算是修成了,从今以后正式跨入修行的大门,有资格一窥那至高无上的天道。
心神一松,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神念就立刻无法维持,张守顿时从空灵的内视状态下退了出来。
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木床、檀香、瓷砖和布鞋,一切都没有变化,而床上端坐的青年,已然成为了一名修仙者。
来不及庆祝引起入体成功的喜悦,也来不及思考那最后一缕青绿色的光芒究竟是何物,张守只觉得心力憔悴,头脑一阵发晕,连忙歪在枕头上,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