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分宾主落坐,却相顾无言,雅间里静得出奇。
“清儿,你怎会出来?”末了,还是柳云曦按捺不住情绪,拉着唐意的手轻声询问。
虽说只是个宝林,终究是天子的女人,宫门一入深似海,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去戚府吊唁,我在此等候。”唐意简单地交待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眼睛望着澹台文清:“我今天才知道,七弟跟家父交情不浅。”
“好说~”澹台文清调整了情绪,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淮安候既是本王亲自请来,关心他的境况,正是份内之事。”
亲自请来?
唐意心中一动,忽地忆起当日进京时,伴在队伍左侧,垂头丧气的那队特殊的人群。
原来,那是她的亲人。
原来,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真没有想到,曾经苦苦追寻却始终未能获得的东西,如今会轻而易举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有些恍惚,又有些不敢确定。
他们,真是她的父母?她,真的也能象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拥有属于她的那份血脉亲情?
云锦纶何等圆滑,看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忙不着痕迹地替澹台文清解围:“是爹想打探你的消息,这才冒昧求燕王一见~”
“清儿~”柳云曦颤着手抚上唐意的颊,声未开,泪已落:“你瘦了~”
国破家亡,她被当成祭礼献进敌国后宫,原以为以她的刚烈,必然会以死保洁,这辈子注定骨肉相分,母女再无相见之期,谁料竟还有重逢之日?
“瘦一点,穿衣服才漂亮。”唐意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闭上眼,慢慢地,近乎贪婪地贴到脸上摩挲。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柔软,温暖,还带着点淡淡的清香。
“四嫂已经容可倾城,若是再美几分,这满大街的女子岂非都要去上吊?”澹台文清戏谑地调侃。
“小女顽劣,燕王见笑了~”云锦纶诧异地瞥一眼唐意。
女人都爱惜自己的容颜,清歌当然也不例外,甚至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光环,对容颜的爱惜更甚于别人的百倍,千倍。
但,这些话,清歌从来只肯放在心里,绝对不会宣之于口。
因为,她是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凭的绝不仅仅是那张脸!
唐意望着他,淡淡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燕王成全。”
澹台文清不傻,哪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本王还有些事要办,要先行告退。”他立刻起身,抱拳行了一礼:“四嫂,相信四哥很快会来接你,本王就不送了~”
“放心,我跑不了。”唐意略带嘲弄地望着他。
澹台文清没有接腔,笑了笑,走了。
“清儿,”目送着澹台文清离开,柳云曦这才敢哭出声来:“你受苦了~”
“清儿又没死,你哭什么?”云锦纶又气又急,没好气地低叱:“传扬出去,别人只需一句对‘朝廷不满’,咱们云家就算全完了!”
柳云曦也知他说得在理,勉强收了声,却终是止不住泪,不停地抽噎着。
“清儿,”云锦纶望向唐意:“你能想开,爹很欣慰。看样子皇上待你不薄,你要惜福,别老想着过去,明白吗?”
虽只廖廖数语,却已能看出燕王对清歌有一种很奇妙的好感,他们之间看似针锋相对,却又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和亲密。
而且,燕王竟称她四嫂。
这在寻常人家或许没什么稀奇,但在帝王之家,皇嫂这个称呼,通常只能冠在皇后的头上。
当然,以清歌的美貌和聪慧,他毫不怀疑她能轻易地掳获年轻的帝王的心。
若清歌是东晋女子,或是以清白之躯侍君王,他或许不会替她担忧。
但是现在,他也不清楚,这对清歌究竟是祸还是福?
唐意从袖中抽出锦帕,轻轻地替柳云曦擦拭,淡淡地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没有忘记,此次出宫最大的目标是逃走,而如果她要逃,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摸着锦帕上透过来还带着柳云曦体温的眼泪,她忽然有些不确定。
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拥有父母之爱的机会,她要放弃吗?她能放弃吗?
她还要逃吗?她还能逃吗?
她,能承受由于她的逃亡带给眼前这对夫妇的灾难性后果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不能!
其实一直以来,她不断地四处闯荡,找的,不过是那份亲情,要的始终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既然父母俱在,家在眼前,她还要逃到哪里去?
“那就好~”云锦纶悄然松了一口气,始终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回归胸腔。
“清儿,”柳云曦终于稍稍平静:“皇上待你好吗?宫里有没有人欺侮你?”
唐意心中一热,笑了:“娘,你看清儿是受欺侮的人吗?”
她很开心,柳云曦的反应,总算不象电视剧里演的狗血剧情。自始至终,她关心的只是她幸福与否,而不是狗屁的权利和富贵!
穿越以来,尽管云清歌有着令她惊讶的美貌,她却从来也不曾羡慕过她。可是现在,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妒忌。
她何其有幸?竟能拥有一对真心关爱她的父母!
“说得不错~”伴着一道清润优雅的男声,澹台凤鸣优雅地推门而入:“她的性子,的确不会受人欺侮。朕,也绝不允许!”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望着唐意,一双漂亮的眼睛温润亮泽,近乎完美的脸上,绽着绝对可以称之为愉悦的笑容,而他的手,不容拒绝地,占有性地环住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