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山横枕大江,石壁嵯峨,山势险固,素有晋阳第一山之称。
共分前,中,后三峰。淞山庵堂就位于地势最为险峻的后峰之上。
从山下仰头望向那稳居于悬崖峭壁之上,隐身于白云深处的庵堂,只觉它如一顶巨大的帽子戴在险峰之上。
瞥一眼身畔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的璃月一眼,唐意真的很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命爬到山顶去?
显然,唐意的顾虑是多余的。
方到山脚下,武德贵已命人抬了几乘软兜过来。
不但她和璃月,就连澹台凤鸣都不必踩着石板往上走。
她不禁哑然失笑:皇上出行,临行前,一切都有人沿途打点妥当了,才不至事到临头慌了手脚,误了时辰。
哪能跟平头百姓一样,说走就走,没有章法?
一路上虽算不上戒备森严,却也是行人廖廖,与之前在宫中打听到的淞山庵堂的鼎鼎大名极不相衬。
想必上官雅风事先派了影卫过来清过场了。
果然,庵主静慧师太率阖众比丘尼在山门等候多时。
见驾参拜,一应例行事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等到了璃月的落发剃度仪式时,静慧师太却说:“景瑶公主尘缘未了,目前尚不能剃度,暂且带发修行,一年后再议。”
唐意一听这话,心中已是了然。
这必定也是澹台凤鸣授意,武德贵事先安排的。
事出突然,璃月初时确实有些懵了。
不过,一来她并非一心向佛这才想要出家;二来,在宫里闷了这许多年,首次出来外面,胸中烦闷之气已散了不少;三则,虽是带发修行,毕竟可以脱离那冰冷的牢笼,于她仍然是一种解脱。
有了这三点理由,她也便静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她是代天子出家,静慧不敢以师傅相称,赐她一个法号静慈,两人平辈论交。
如此一来,璃月年纪轻轻倒凭空多出几位佛门师姐和一众徒子徒孙了。
澹台凤鸣和静慧师太两人彼此恭恭敬敬,互相说些漫不着边际,恍如猜谜一样的对话。
唐意既不懂,也不感兴趣,拉了璃月兴冲冲地去参观她的禅房。
她既是庵主的师妹,又是天子替身,因此,静慧给她安排了个极僻静的禅房,独门独院,孤零零地矗在大殿的正后方的后山上。
出了庵堂的侧门,只有一条青石小径通往那座禅院。
孤寂是孤寂了点,但这淞山庵堂是名山古刹,平日里已是香客不断,游人不绝。
公主代天子出家的消息一旦泄漏出去,来此猎奇的必然更是络绎不绝。
把璃月隔绝开来,既不妨碍她的修行,又可挡去俗世的烦扰。
静慧做此安排,也算是煞费苦心。
进得禅院,却见里面陈设简单,素雅,一床一榻一桌一椅,再加一盏青灯,剩下的就是整柜整柜的佛经。
想着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从此长伴青灯古佛,唐意不禁微微鼻酸,拉着她的手道:“璃月,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璃月微笑:“四嫂,我会每日念经为你和四哥祈福的。”
宫规森严,她身在后宫,哪是想出来便出来的?今日一别,再相见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别~”唐意冲她扮个鬼脸:“堂堂公主为我念经,我怕会折寿,你还是只帮他祈福就好了!”
一声清咳,引得二人回头。
武德贵恭敬地立在门边:“娘娘,公主,斋饭预备好了,请二位移驾。”
用过斋饭,他们就该起程离开了,到时就真的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
璃月不禁神色黯然。
唐意瞧她的神色,心中下了一个决定,牵了她轻快地走出去:“走吧,尝尝这里的斋菜如何?”
果然,用过斋饭,稍事休息,品过清茶之后,武德贵就来催促唐意起程。
“皇上,”唐意巍然不动:“臣妾想留在这里,陪璃月二天,待皇上办完事回转时,再派人来接我回宫,不知可否?”
澹台凤鸣大感意外:“你要留在这里?”
“嗯~”唐意点头:“臣妾听说太后隐居淞山别院,就连淑德二妃,都不曾破例接待,臣妾又岂敢僭越?”
事实上,她倒不怕淑德二妃找她麻烦,只是不愿意澹台凤鸣夹在她和太后之间难做人。
他们母子既然曾经共过患难,如今虽不知因何事疏远,毕竟母子连心,如果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一定会打开心结。
她不想破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最重要的是,她想走进澹台凤鸣的内心世界,就必需对他的过去有所了解。
这几个月的相处,唐意发现澹台凤鸣身上一定有过许多故事,而最重要的一件,都围绕在五年前。
可惜,对于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冷宫以及冷宫里的华妃,所有的人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璃月的几次哭泣和自责中不难听出,她在五年前的那个故事里,扮演了一个极重要的角色。
既使不是,也肯定是熟知那段过往的知情人。
她决定乘热打铁,从璃月身上,打开一个突破口,慢慢地了解他的过去。
只有充分地了解了他的过去,才有可能谈及未来。
“随便你了~”澹台凤鸣见她意志坚决,倒也并未勉强:“不过,别妄想朕会派人来接,二日后,午时在淞山镇的兴隆酒家碰面。过时不候,错过了,你就得自己想办法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