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多做几组粗陶,然后挑选质量最好的那件做为礼物送给西蒙夫妇。
图案则舍弃了传统的莲花,改用一组展现这次西蒙入宫觐见的工笔简画,由澹台凤鸣执笔雕刻,中文落款自然也是他的墨宝。
唐意则负责用他们的英文和德文签名,分别绕瓶身上下部各一周,刻成纹饰,既是画框,又是装饰。
第一批陶坯不是泥揉得不好,还没入窑就宣告破碎;就是图刻得不如人意,被挑剔的澹台凤鸣否决。
在碎了几十只陶罐粗坯之后,他有了经验,就开始充当专家,对唐意指手划脚。
唐意起初还能虚心接受,他若否定,那就打碎了重来。
眼看天快亮了,他还在那里横挑眉子竖挑眼,唐意的耐心渐渐告罄。
他刻整整一版的图,人物,马车,山水,楼台……她都没嫌他不好。
她只刻了上下两行外文字母,却一直被他嫌东嫌西!
不是说字体粗细不一致;就是高低不平,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再不然就是字母的大小有差别,看上去有碍观瞻……
他蹲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恨不能亲自操刀:“这个字母往下些~呀呀呀,你属牛的啊?那么大劲,陶罐都被你捏碎了!”
“咣当”唐意扔了雕刻刀,冷冷地睨着他:“要不,你自己来刻好了?”
“我看也是我自己刻保险些~”澹台凤鸣正有此意,拾起刻刀就要开动。
这一晚她刻坏了几十个陶罐,那些图案他早烂熟于心,应该不会出错。
唐意气结,霍地站了起来。
澹台凤鸣百忙中抬头觑她一眼:“你去哪?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得在这里帮我~”
这种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
“姑奶奶不玩了!”唐意叉着腰,气呼呼地瞪着他。
“生气了?”澹台凤鸣后知后觉,诧异地看她一眼,又忙着检查手里的半成品:“是不是哪里刻错了?”
“你没错,你性格如此严谨,事事追求完美,又怎么会错?”唐意怒极反笑:“错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她真不应该被他的眼神所蛊惑,相信他除了是个皇帝之外,其实不过是个普通的,孤独的男人。
渴望友谊,渴望平凡,渴望与人平等相处,渴望真诚……
老天,她真是错得离谱!
这辈子所受的指责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晚上的多!
澹台凤鸣愣了一下,总算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讪讪地把刻刀交回她手上:“呃,是我不对,说好了合作制陶,这部份该由你负责~”
他只是换了方式令事情做得更完美而已,有必要气成这样吗?
“你保证不再挑剔?”唐意冷冷地觑着她。
澹台凤鸣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我尽量~”
不是他要挑剔,是她做出来的东西,真的很难让他满意嘛~
“算了~”唐意做势欲走。
“我保证,行了吧?”澹台凤鸣改口。
“你到那边去看着炉子~”唐意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再罗嗦一句,我掉头就走,管你去死!”
“呃~”澹台凤鸣认命地走到另一边,无语望天。
唐意抓紧时间,不到一盏茶时间,硕果仅存的三件陶坯就通通加上了精美的边框。
“好了,入窑!”唐意捧着陶坯,喜形于色。
澹台凤鸣慢慢地踱过来,看着陶罐身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嘴角抽了抽,终是将到嘴的批评咽了回去。
天色大亮,三件陶罐也终于出窑了。
“怎样?”看着三只胖墩墩的陶罐,唐意又是骄傲又是得意:“我的主意不赖吧?这玩意是不是比你的破画强多了?”
澹台凤鸣轻咳一声,决定把她刻意贬低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
不过呢,有一点她倒是没有说错。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看着自己亲手制做的陶器出窑,那种自豪感竟是前所未有!
尤其是,当看到那些字母首尾相连,亲密地缠绕在一起,连成一个圆满的圈时,一种隐隐约约的激动自胸臆间升起,绵绵密密地占据了他的心房。
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拂过那些被他批评为蚯蚓的文字。
多奇妙!这些古怪的字符竟然代表着他和她!
它们将成为友谊的向征,随着西蒙,远涉重洋,进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而许多年之后,他或许已然做古,他的国家也或许早已改朝换代;
他和她的名字却依然留在陶罐上,他们的故事,还会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流传……
唐意一会摸摸这件,一会瞅瞅那件,只觉三件都可爱,三件都漂亮,哪件都舍不得打碎。
“算了,还是你来挑。”她目光依恋地缠在陶罐上:“不过,我觉得三件都很漂亮诶~”
哎呀,昨晚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答应他把多余的陶罐销毁!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良久,得不到回答,唐意惊讶地回头,见他一直在触着那些文字,沉吟不语,顿时急了。
她张开手臂,象老鹰护小鹰样把三只陶罐护在怀里:“不许再挑刺,天亮了,可没有时间让你再磨叽了!”
澹台凤鸣似是极不情愿地做了决定:“看来看去,只有左边这只还算差强人意。”
“那~”唐意恋恋不舍地看着剩下的两只。
澹台凤鸣轻描淡写地道:“这两只暂时由我保管,待西蒙上船之后再行销毁。”
唐意狐疑地瞅着他。
他崩着脸,硬梆梆地解释:“万一运输途中不慎碎了一件,还可以补送。”
“这样啊?”唐意莞尔,笑眯眯地抢了一件抱在怀里:“那咱们一人一件,万一你的不慎摔碎了,我这里还有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