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新兵生活,高远的进步有目共睹。别人的进步也很巨大,他的眼睛也在共睹别人。当然,高远最大的进步,是放开了眼界。他最初的目标仅仅定为提干当排长,穿上闪亮的皮鞋,现在竟然看的很远,敢瞄准连长了。还能思考琢磨一些较为复杂的问题,敢于不出声憋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提出疑问。
和排长谈话不久的一个下午,正在训练场上的高远,突然接到急匆匆赶来的于排长通知,马上去菜班报到,帮助两位老兵养猪种菜。
“班长,我回宿舍去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打背包……”
高远尽管一头雾水,可他已经明白部队的基本规矩,并迅速表示出极强的服从意识。
“打什么背包?人先过去,晚上熄灯前再回来取行李。”
未等班长开口,于排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越级安排。语速急促,还是点射的节奏,看那意思好像高远要是晚去一会儿,连队菜地的苗就得渴死,猪圈的几口大肥猪当场就得减分量。
至此,高远又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服从是一级一级往上逐级服从,而命令却不需那么麻烦,往往是隔几层越级下达。
室外春寒料峭,冻杀年少。菜班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不管外面什么季节,菜班从来都当春天过,两个人就把春天老老实实的扣在大棚里。
高远一进大棚,顿感春风扑面,里面该红的红,该绿的绿,一派生机。菜班两个老兵忙忙乎乎,尽管连累再捂的浑身是汗,可春风满面,像摊了天大的喜事。很熟悉的火热的劳动场面,让高远看了倍感亲切。家乡农忙就是这样,只不过家乡的气候热,用不着扣大棚。他暂时忘记了被“发配”的烦恼,赶紧连外衣带棉袄一同脱下,挽起袖子就往地里钻。
“高远,你怎么来了?”
从两个老兵春风化青霜的表情中高远得知,自己并不受欢迎,很有可能没有通知菜班,是于排长临时决定的。但有一点让高远感到欣慰,自己在新兵期间表现还算出类拔萃,人气应该不错,否则深居简出忙于耕做的菜班人员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哦,班长,是排长让我来的,他说先干着,晚上再把行李搬过来。”
“哦?新兵刚下连就来菜班?”
两个老兵的脸不只是青霜,现在已青筋毕露,应该是铁青了。看来他们对这种人事安排很不满,甚至是愤怒。
高远光顾着抹脸上的汗,并没观察到老兵的愤怒,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愤怒,只知道两个人对自己并不待见,还有些不满,至于那不满是针对于排长的决定,还是针对于排长本人,或是针对自己,就无从知晓了。
“六连果真名不虚传,连种菜的都牛的不行。”高远心里一边暗骂,一边想着破解办法。略微琢磨一下,计上心来。用不着什么特别的,老办法往往最有效。先上烟,套关系,摸摸虚实再说。
果不其然,两个老兵尽管牛气冲天,可均属吃软不吃硬之人,受不了好话、好烟的软打击,没到十分钟就在高远蹩脚的奉承中放下了架子,像遇上知心人一般开始滔滔不绝的倾述。也是没办法,孤独寂寞的种菜、喂猪、放羊生活,让他们彼此之间早就产生了视觉和语言疲劳,再不推出个新人一诉衷肠,差不多能把两人憋疯。
接下来的事根本不用高远提问,他想知道也好,不想知道也罢,反正连队那些故事全部灌进耳朵,连消化的机会都没有。此时种菜的两个“老蔫”似乎变成了故事大王,白话得绘声绘色,丝毫不比任何一位评书大师逊色。
没几句话,高远就听出两个老兵对侍弄茄子、辣椒、土豆等作物非常在行,对养猪放羊也有深厚的研究,发自内心的热爱此项工作,更觉得这是一件比学汽车、学装甲车、去教导队还幸福百倍的事情。
“高远,你小子快了,说明俺没看走眼,真是块料,打我第一次看到你们新兵队列训练,就知道这茬兵里就你像那么回事,是个好苗,其他的都属歪瓜劣枣。”叫张勇强的老兵实在憋不住,开始往出掏心里话了。
“啊?快了?”高远听明白张勇强是在赞美他,马上也跟着憋不住,还想继续听下去,所以张大了嘴,故意做出天真的样子。
“你以为这菜班是随便来的?在家种过地就能来?是个人就能来?谁说来就来?”
这回说话的是另一个叫王占军的老兵,说话时手里虽然没停下活,可脖子一扬,一脸的豪迈。看那架式不像在种地,更像在种金子。
“高远,知道我们菜班有多长的历史吗?出过哪些人才吗?”张勇强不等高远再装出什么天真,把话茬儿接过来,开始细说菜班班史。
“告诉你小子,远的不说,现任连长、指导员当战士的时候都在菜班干过,包括你们‘于排’,二排的‘牛排’……咱们菜班那才叫藏龙卧虎,一般人连想都不要想,削尖了脑袋也进不了菜班。”
高远真的有些迷糊,用不着装天真了,他能听懂的只是于排长可以简称为“于排”,牛排长可以简称为“牛排”,其他的还真就不懂,于是趁两人喝水抹嘴巴子的功夫,插嘴问道:“为什么连里人都想来菜班呢?”
“不懂了是吧?听说过一句老话叫‘干部怕集中,战士怕分散’吗?”
还是不等高远回答,张勇强继续说道:“干部的事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就说咱们当兵的,那是最怕分散。打仗不用提了,全班、全排乃至全连分散开来,各打各的,各自为战,战斗力肯定上不去,肯定没有集中兵力在一起形成整体的合力强。再说平时,你想想,一个个在家都不是什么好鸟,估计偷鸡摸狗的事谁都没少干。来到部队,那些毛病也不可能改的太利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果把单个兵放羊似的撒出去,远离连队,远离干部,那要是不干点什么坏事才叫出鬼了,没听说团里出的那些什么和驻地女青年乱搞男女关系之类的事吗?都是各连派到外边,单独执行任务的兵干的。再说,咱们连是全集团军有名的军事训练尖子连,上级来考核,参考率要达到百分之百,所有的干部、战士都要上,你把一个平时训练打狼的弄来,成天泡在菜地、大棚、猪圈,等考核时那不干等着拖后腿啊?所以咱们六连的传统,就是专挑素质好、作风硬的才派到菜班、炊事班来,没看到现在炊事班那几头蒜,也是连队训练数一数二各方面都拔尖的人物?跟我们两个不相上下……”
“高远,你来的时候,连长和指导员跟你特殊交待过没?”王占军趁着张勇强一次性说的太多,口干舌燥,正拿着大个葫芦瓢饮马似的咕噜噜大灌凉水之迹,赶紧发话问了一句,生怕落了后,也有一些向高远打听的意思。
“是于排长通知我的,让我马上来菜班,行李什么的晚上再搬,人先过来报个到,其他的什么也没交待。”
“不会吧?这么重大的决定,连长和指导员肯定得有一个找你亲自谈,我们都是谈完话才调到菜班的。”王占军很自负的话,让热得快沸腾起来的高远略感到一丝冷意,像卸了装的关公,马上要演曹操,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张勇强放下葫芦瓢,扭过头略瞪了王占军一眼,意思是“别瞎说,保持低调,同时也别打击人家新同志的积极性。”
“哦,是‘于排’跟你说的啊,那还靠点谱,虽然只是个排长,但在连队说话有分量,比那个华而不实,就会瞎鼓捣乱喳唬的马连副强多了。”王占军赶紧改口,急于打消高远的疑虑,无意中又扯出了副连长马千里。
张勇强赶紧又使劲干咳了两声,这回的意思是提醒王占军不要在背后议论干部。
“嗯,连长、指导员现在也是太忙了,就你们新兵死那个,把他们忙完了,估计还会受一定影响,否则肯定要预先找你谈话。”王占军虽然与张勇强是同年兵,论辈份不分伯仲,可说话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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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着台湾综艺节目主持、畅销书作家双重身份,是小S的亲密排档,请问这个人是?总是看张勇强的脸色。
“哦,班长,来菜班前还要谈话?”
“当然了,必须要谈,这么重大的事能不谈?关系到连队的集体利益,也关系到我们……”王占军抢着说了半句,后边突然欲言又止,脸色变得严肃,小眼睛眯缝着,跟瞄准似的瞄了瞄张勇强,又瞄了下高远,不再说话,估计再说恐怕要涉及到个人问题,没有张勇强的批准,不敢再随意发现意见。
“高远,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新兵刚下连,只完成了那么一点队列之类的新兵训练,强度更大的基础训练、分业训练,包括后面的战术训练你都没训完,一个训练周期都没下来。我们两个可都是摸爬滚打了两年,这是第三年才有资格来的菜班,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情况,我个人估计是连队的重点栽培。”
高远听的满心欢喜。重点栽培,那可比去什么装甲训练基地,比去教导队集训还要风光,甚至比学开汽车都要强。他们将来顶多掌握个熟练工种似的所谓技术,顶多当个汽车连的后勤兵。咱现在新兵就进了菜班,在重点连队里接受重点栽培,前途不可限量啊。想着想着,手上已经不能闲着,不觉间已是满身大汗,也像张勇强似的饮了一大瓢凉水。
晚饭前,高远主动去炊事班给两个老兵打饭,路过营里一个军嫂开的小卖店,又顺便买了两盒白沙烟和一瓶二锅头(倒入矿泉水瓶,藏在怀里),准备好好孝敬一下两个老兵,向他们多多讨教。
“咔咔”熟悉的声音似要踏上高远的心头,闪亮的皮鞋差不多撞晕高远的眼睛。
“排长,是你啊,我回来取内务。”
“嗯,不用取了,菜班用不了那么多人,你的基础训练还没有完成,过段时间再说吧。”
“咔咔”的声音似乎踏着高远的心跳离去,那双刚刚变得闪亮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枪油似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