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洪巧顺在一个班,又是上下铺,还是老乡,他的父母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需要我们的安慰,这两天你多过去看看,陪老人说说话……”于排长有意不盯着高远,声音也比往常小了很多,不愿意给这个突然卷入一场重大事件的小新兵施加什么心理压力。
“嗯,排长,我这就过去?”
于继成这才略微仔细的看了一眼高远,还是什么也没说,连个点头都没有,转过身留下一串“咔咔”。
高远再次不知所措,此时的他太需要排长的指点了,可是到了如此紧要关头,排长并没有给他什么指示,甚至连暗示也没有。他心虚,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洪巧顺苍老的父母,好像那发子弹是从他的枪里发射出来的,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上级联合调查组首长,那些眼睛都跟枪口一样,提问一定都跟机枪点射差不多。
开枪误中洪巧顺的老兵叫徐闯,只比高远、洪巧顺早到部队一年,基本不用再怎么核实,那子弹肯定是从他的枪里发射的。他正对的射击目标,就是由洪巧顺负责显示的靶位。别人的靶子上都是全中,唯有他少中了一发。而少中的一发弹却鬼使神差,准确的命中了新战友的头颅。还有一个原因,徐闯觉得除非万不得已,轻易不会跟别人说。副连长一直让他做试验,说是训练改革,是副连长研究出的新成果,卧姿和跪姿射击动作和别人不一样。这事只有他和副连长两个人知道,连长要是知道肯定横加阻拦。唉,要是有人阻拦该多好啊!如果有后悔药,不管什么味道,徐闯能连喝三大碗。
“大叔、大妈:‘是我害了巧顺兄弟啊’......你们打我吧......”徐闯一遍遍的跪在洪巧顺父母的身边,紧紧的握住拳头朝着自己的头上狠狠砸去,呜呜的哭泣,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他才十九岁,比高远还小一岁,如果不穿上这身军装,如果还在爹妈身边,就是个孩子。
“孩子,快起来,别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听到老人安慰的话,徐闯哭的更伤心了,连旁边的副连长马千里也不停的擦着眼睛,新兵们更是哭得一塌糊涂不能自理。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两个人没哭。一个是于继成,他在洪巧顺出事后,除了连骂了两声娘,再就没怎么吱声,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愤怒,也看不出一丝哀愁,恢复正常状态速度惊人,让人琢磨不透。另一个人就是高远,他和于继成不大一样,他是想哭而哭不出来,泪腺似乎被什么不可阻挡的外力阻挡了。
联合调查组的两个少校,把高远再次叫到指导员宿舍,这回是单个教练,旁边不允许有任何连队干部陪同,真有些像过堂审讯,让高远很不适应。
“把昨天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出来,不要有顾虑,不要拉下任何一个细节,之前干部们都说了什么?怎么安排的?班长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安排的?你和洪巧顺都说过什么话,洪巧顺和你都说过什么话?……”
两个少校简单验明正身后,极力挤出和善的笑容。有点像当年的鬼子,用糖哄抓到的放牛娃。说话都极力控制语调和语速,生怕把高远吓出毛病来。
高远早就从放牛娃时代过来了,当兵前一直赶大车,心理素质应该很不错,根本不会被吓出毛病。可这件事人命关天,从一开始就奇怪套着奇怪,云山雾罩的,让高远始终找不到北。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怎么说。所以他除了回答简单的姓字名谁,其他的还不敢放开讲。
高远一直回想着从连长宿舍偷听那些话,觉得很难理解上级意图。那个“公鸭嗓”说的似乎有很大道理,如果把洪巧顺弄上个英雄什么的,那一切负面的东西全成了正面,连队利益不受任何损失,还会大大增加。于排长让他去见洪巧顺父母时,更证明了这种说法是多么的实在,至少让老人们得到巨大的心理安慰,他实在看不得那两张痛哭流涕的老脸。可是偷听来的连长、指导员说话,态度很坚决,不想玩虚的,不许战士胡说八道。高远处于两难境地,不知听信谁的好,不知该如何说,更不敢胡说八道。他在等待,等待具体的指示。
两个少校可不给他等待的时间,他们早就忍无可忍了,就是鬼子对付放牛娃也是有限度的,总不说话也不能总给糖吃。
“高远,洪巧顺中弹之前说过什么话?做没做过什么动作?”其中一个少校来直白的了,直白到相当于暗示。
“报告首长,我要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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