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三个月基础训练很快接近尾声,809团的新兵遭了多大的罪,从他们那用一大缸水,用十袋漂白粉,怎么洗都洗不掉满是汗渍和泥巴的迷彩服上,就能略知一二。步兵六连的新兵就更不用说了,“睡不好觉,尿黄尿,头拱地,嘴啃泥,誓死也要夺红旗”这些可不光是嘴上喊的口号,差不多都兑了现,否则他们也不会把全团新兵训练第一名的红旗夺回来,挂在荣誉室里。高远和高远们一个个差不多都脱了层皮,稚嫩的脸也变得乌黑,像洪巧顺擦过的于排长的皮鞋,坚硬、坚韧、坚毅罩也罩不住的写在脸上。
从地方青年向合格军人的转变,算是转了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恐怕能转过来的不多,即使有很多人堂而皇之的穿了多年军装,那也不过是穿着军装的老百姓,跟在步兵六连这样战斗连队成长起来的真正军人,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六连的训练真叫苦,那才是真正军人的训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话用他们身上正合适。
高远他们冬天到的部队,饱尝了三九的寒冷。至于三伏天会什么样,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只想熬过这寒冷的冬天再说,夏天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奢侈的,至少不会对身体的某些重要部位甚至对下一代产生巨大的影响。
三九天趴在地上练射击,那感觉确实不错,整个身子像个壁虎似的紧贴地面,真正的与大地母亲拥抱,可三九寒天的大地母亲体温也不暖和,甚至比儿子们比周围的任何地方都冷。高远的老二已经被冰的拔凉拔凉,再也不会产生一丝邪念,这恐怕也是从地方青年向合格军人的一种转变,先来个六根全净,断了私心杂念。
第一次实弹射击,六连的新兵很不争气,虽然平均成绩在各新兵连名列第一,可不及格的人数太多了,居然有十七八个,还有五个“零蛋光秃”。于排长也不着急,带回连队也不讲评,只是挨个用鹰眼盯了一遍,又把三个班长狠盯了一遍,转身往团里方向走了。
三个班长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马上一班长大声说:“妈个个八子的,还吃个屁饭,走,上营部小靶场预习去。”
新兵们都觉得很过意不去,也觉得这是最理想的一种结果。他们亲眼见到过老兵们射击不及格时的场面。步兵六连的规矩,不论是考核还是平时的体会射击,凡是不及格者,一律由靶场爬回连队,五里地,爬得浑身都是土,没一个叫苦,更不敢流泪,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有泪不能流,像把几乎撒出来的尿硬憋回膀胱那么难受的把泪水憋回到心窝里。
上了小靶场,不管是打优秀的,还是不及格的,统统采取“连坐”的方式。你打得好,其他人不行,那也不成,集体利益高于一切,一枪独秀不是本事,全体弹无虚发才是步兵六连的传统。
高远是天生的神射手,第一次实弹射击就五枪四十九环。他枪踞的很稳,甩过大鞭子的手,摆弄起这种小家伙式也是得心应手,主要还是于继成教练得当,射击课讲的明白,没有废话全是干的,纠正动作也是干净利落,很随意的用脚踢了踢高远们分开太大或太小的腿,用手在枪口处随便顶一顶看看抵肩的确实程度,又让几个班长用检查镜挨个检查一遍,人家于排长拍拍屁股,戴上墨镜走人,知道自己的弟子不会丢什么脸。
当五发子弹**似的喷出枪口后,看着百米外的示靶牌十环十环的报靶,浑身上下的通畅,太舒服了,快感随之而来。高远射的很快,别人刚打不到三枪的时候,他的五发弹已经穿过目标,钻入靶挡。随后就是把枪置于依托物上,稍侧转身,用眼睛瞟着后侧的于排长,盼望着那双带有冷酷性质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祈盼那双眼睛由冷酷变成温良的赞许。
可惜高远失望了,于排长一直直溜的站在射手们的后侧,鼻梁上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那付墨镜,将眼睛完全罩住,谁都不知道他在瞅着什么,到底是看靶子还是看近方的射手,反正连看也没看打了优秀的高远。四十九环也不**,人家于排长才叫牛,从表情上看,根本不像咱们**的土干部,二战名将麦克阿瑟也没他牛。
瞄了一会,每个人都空枪抠了几十下,那边于排长也回来了,不知在哪弄个破自行车,车后货架上托着一箱子弹。
这回大家都明白了,优秀射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步兵六连就有这待遇,平时别的连队战士空枪击发预习,六连就是实弹,开小灶的同时也给弟兄们增添了巨大的压力,谁再打不好,那可就是大粪汤子灌脑袋里了。在步兵六连当兵,如果射击不及格,那就是最可耻的,就像缺了家伙式的太监,没人会瞧得起你。
黄橙橙的子弹分发到新兵们手里,沉甸甸的感受到分量。上午的射击太紧张,发完弹就打,谁都没细看,这回大家看个仔细,不用谁说,自然能联想到一种男人身上长的形状差不多的东西。子弹,男人,军人,联系到一起了。是男人,是军人,就要像子弹般准确的射出去,一去不回头,直入目标,完成一颗子弹的使命。代表了多少精神,多少雄性的故事,多少青春年少的梦想,都浓缩在这小小的黄铜制成的子弹里。
打了几组后,成绩很稳定的高远、隋猛、洪巧顺等人被安排坐在后面观战,几个一直都不及格,或者成绩落差较大,忽而优秀,忽而跑靶的新兵被要求继续实弹射击。看于排长的劲头,不把他们都撸成神枪手誓不罢休。
“继成,给出几个人,老兵打隐显目标复训,明天实弹考核,今天打打体会,给派几个新兵报靶,另外抓紧时间把场地誊出来,老兵马上就带到了。”说话的是六连副连长马千里,也骑着破自行车赶到小靶场。
“誊场地没问题,只是团里有要求,新兵未下排期间,不得随意动用啊。”于继成似乎永远也改不了那牛哄哄的劲。
“唉,就一会儿功夫,用不多长时间,反正你们也差不多了,晚饭前保证让他们回去。”副连长还算耐心,并没有拿职务压人。
于继成沉思了片刻,好不容易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嗯,一班长,你带那几个成绩优秀的去给报靶,一定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