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男的大脑构造与常人是不同的,落到具体事件来分析的话,就好比现在的情形。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走在街上,嘴唇紧闭面色苍白,脸上的病容倦态根本遮掩不住。而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有个看起来正值豆蔻年华的女生一只小手拉扯着他肘后的衣服,面上却有些尴尬混着羞涩,浑然不会想到她这样的动作,对于前面的病人来说,算不上扶持,反而是拖累。
这样的场面若是交给文科生发挥,则必然男生停步回头轻叹:委屈你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你忙去吧。语气一定要温和舒缓且带有些许停顿,好像在劝说调皮的孩子或是怄气的爱人一样。眼神里则定要掺杂着那抹所谓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与愧疚,等女生抬头两人眼神交汇时,他再如同心事被发现一样,迅速的转头移开视线,此时十月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柔柔的敷在男生苍白的面上,倒让那苍白上出现了一圈红晕。女生闻言只是轻轻一愣,待看到男生那难以言喻的眼神后也害羞的低下了头,手上却更大方的扶住男生肘部,低声轻语:一起走吧,我不忙的。于是乎男生好像拗不过固执的女生,只能再低叹一声,任她扶住自己,只是这次步伐会格外温柔,仿佛这样离住所就会更远一些。女生面上则应该还有几分羞涩残留,之前的尴尬却是半点也寻不见了。两人扶持着在旁人的视线里越去越远,直至拐过街角,可在拐角处的地上,那两人的影子却越走越近,仿佛依偎在了一起。
而此时的猪脚是个标准的理科生,所以他此刻的脑袋里当然不是什么未得佳人之谅解兮,怅盘桓而不能去。于是两人一直就这样默默着,都走到了租屋楼下。
“我到了,谢谢你。”总算有句话可以打破这一路上的沉寂,奈何却是结束语。
“恩”慕小苏大约也是觉得尴尬,没有看我,反是看了看我身后的楼梯,而后皱了邹眉。“楼道有些黑,你上楼的时候要小心。”
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让眼前的这个人放下那一点点所谓男人的尊严和脸面,来向眼前的女孩说声对不起,比如美的惊世骇俗,富的家资天下,但此刻让他决定开口的,是这个女孩一直以来的,不刻意的善良。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对不起。”酝酿了一会,我才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尽管这个歉意晚了接近两个月,但毕竟还是来了。
听了我突兀的道歉,她没有说话,就那样抬头看着我,看的我有一丝慌张。是否道歉也和借款一样,欠的久了,就会产生利息,所以才会有总听人说的那句,你以为道歉就够了吗?实际上是暗示,你还欠着息呢。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打断了我。“算了,还是我送你上楼吧。”说完就走了过来,依旧拉住我肘部的衣衫,向楼道里走去。
我的租屋偏高,在顶楼,而且这种老式的民房,连楼道里连声控灯都没有,所以当我们站到我租房的门口时,我才发现她除了有些气喘,脸颊上都累出了红晕。
“要不进来休息一下?”我说话间大脑才反应过来,中年大叔邀请妙龄少女进屋独处,怎么听都像是********的情节,当真是嘴不过心。
“不了,我还要去办银行卡呢。”感谢她没有用奇怪的眼神审视我,不然我真可以羞愧昏厥了。
“那,再见。”我摇了摇手,准备掩上门。
“恩,再.对了,大舒你为什么突然会昏倒啊。”本来已经转身要下楼的慕小苏突然回过头来,让准备目送她的我吓了一跳。
于是我又跟她讲述了一个懒觉引发的惨剧,她听完了只是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呢。”给她哦的莫名其妙。
“大舒你们这样上了年纪的男人,也会赖床啊。”她的话才说完,我就又看见了那两颗小虎牙,和她的坏笑。
“砰”回应她坏笑的,是我恼羞的关门声。
回到熟悉的租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开水,放在早已失去热量供应的手上捂着,人才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母亲大人的电话。
问候了几句母亲的身体状况,便放下心来,看来母亲并不知道电话前的一个小时,她的宝贝儿子在营业厅晕倒的事情。我当然也不会告诉母亲让她担心,于是又随便闲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挂完电话我才想起,好像除了那杯牛奶和太妃糖,中午还是什么都没吃,万一要是再晕倒在屋里,只怕尸体都烂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万一因此成为电信营业厅第一个饿死的,只怕卢巷的那些同事们都不会感觉与有荣焉。理科生精准的分析马上得出结论,目前残余的体力下楼去买吃食无异于送死,所以我挣扎着起身,在家里翻找起来。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总算在柜子的角落里,发现了前日没吃完的半包北京方便面。为了活命,也顾不得太多,嘴里嚼着回潮了的方便面,居然还觉得挺好吃。
就在自己苦中作乐,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谁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敲门的绝非我的合租者小韩,他一个大三的学生,怎么找也不可能下午一点多就回来了。看门后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是一愣,我是因为没有想到,她恐怕也是。
“你在家就吃这个?”慕小苏很惊奇的指着我右手的北京方便面,问道。
我又继续的嚼了两口嘴里的面,咽了下去,好像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倒是她怎么又来了?哎,我真心讨厌自己绝美的面容,总让无数少女们前仆后继,投向我的怀抱。
跟孟师傅呆的太久,我的自信已经让自己出现了幻觉。
“哦,吃饭的时候想起来大舒你好像也没吃,就给你带了一份炒粉。”顿了顿“万一要是大舒你饿死了,我明天上班就领不到机子卖了。”怎么她说着说着,人就笑了,我的嘴角却尝到一丝苦涩。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上就一沉,一袋打包好的炒粉挂在了我的指尖,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楼梯间。
炒粉是什么味道,原谅我现在想不起来,因为我当时理科生的大脑里,满脑子都是关于关系的逻辑推理。每个人的人生可以都算得上是一条线,或曲或直,时曲时直。在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时候,或许那线是弯转着的,在选择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候,那线可能会比箭还要笔直。如果说两人的相识是线的一次交汇,那么交汇的次数多了,就算是朋友,而如果再有缘分一些,两条线交汇后发生了重合,那么或许算是恋人。那这一次在晕倒后带来的奇特交汇,未来的走向是什么呢?我和她的交点,是仅仅一个,还是数个,还是重合后的无数个呢?
这也是理科生不讨人喜欢的缺点之一,对了发生的任何事情或者现象,都企图用数理化的方式来说明剖析。年逾二十七岁的我还没有明白,世界上不能用数理化来分析的,除了信仰,还有感情。
第二天的清早我学了个乖,提前了半个钟头睁眼,留足了吃早饭的时间。还没等我从床上坐起,穿上衣服,就发现手机一响,一条短讯传了过来。
“大舒,起床吃早饭了,拿着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的小苏^_^。”
许久以后我经过徐东最大的商业区,看见楼顶的一个巨幅广告,上面写着“每天清晨,叫你起床的是闹钟还是梦想?”这句话让我感慨颇多,因为在营业厅的时候,无论是闹钟,还是梦想,他们都最多只能叫醒我,真正让我起床的,是慕小苏。
其实很久以后,我还暗暗为那次晕倒而开心,因为我死水一潭的生活,好像因为那次意外,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