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还有些怀疑是不是孟师傅故意捉弄我,才让我这恋情过早夭折,可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也是好心。我正提着盖饭准备去休息室,走到门口就听见孟师傅的声音。
“哎,要说我那个徒弟也蛮伤心的,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女朋友,天天跟倒景龙这个鬼伢一起混,我这个做师傅的再不帮他一把,他么办哦。”
“哟,孟洁,平时我只是看你长得像佛祖,还真不晓得你有这样的菩萨心肠哦,你是么不跟我介绍一个咧?”仇枫向来大逆不道,对任何前辈都是直呼其名。
“你滚好不好,你嘴巴一张,迷的别个小女生找不到东南西北,还需要我介绍?倒是我那个徒弟,根本不会跟女伢交流,要不是我拜托朋友跟他提供点资源,他算是完了。”
“哟,你朋友做什么的?还有这个能耐?也给我介绍介绍撒。”
“哼,我朋友在妖后,妖后晓得吧?我让她给我徒弟介绍的,是她们那里最漂亮,最容易交朋友又玩的最开的姑娘伢。”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过来,孟师傅并没有想整我的心思,只是涉世未免太浅。她介绍前怎么也不想想,在酒吧里漂亮,朋友多又玩的开的,又有几个不是失足妹子?
而当天下班时候,休息的景龙突然出现在了厅里,他春光满面的跟我述说着下午他的降妖伏魔神通如何厉害,那红发紫唇的贵族妹子又是如何臣服在他的牛仔裤下的故事。于是在我强装羡慕的眼神中,景龙好像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连慕小苏就在一旁也没有发现,发出了阵阵男人都懂的笑声。
这个笑在第二天的上午一上班便被抹去了。在营业厅开门的一瞬间,除了涌进来的几个急着交话费的大爷大妈,后面又出现了一帮子洋溢着贵族气息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帅气且酷比的走到营业台前,跟值班经理点名要在这个营业厅找一个网名叫金龙鱼的人,而景龙在他们出现的刹那,就躲到了仓库里面。
在董姐和主任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群莫名的贵族们送出营业厅后,西洋镜被拆穿的景龙才跟我讲出了他的真实遭遇。原来他的恋情也并不顺利,先是那红发妹子不爱跟他聊,而后他装大款,一下给红发妹子冲了50QB之后,两人才建立了基本的友谊。可这个友谊对于红发妹子来说,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更别提景龙所期待的策马奔腾了。于是急着见面的景龙又一次壕气大发,坚持要请妹子及其朋友一起吃西餐,才彻底打动了妹子,约了时间地点碰面。等把自己梳理的人模狗样的景龙老远看见二十几个杀马特青年站在约好的地点时,他居然害怕了,不知是对红发紫唇妹子的爱不够坚定,还是几个杀马特青年身上的恶鬼纹身过于恐怖,反正景龙默默关掉了自己的手机,决定结束掉他人生的第一段恋情。
于是乎我和景龙的恋情不论开始有何差异,起码过程和结局是一样的短暂突兀,这也让我们尤感同病相怜。“莫如色色夜”又或者“微凉小手暖人心”的存在,就如同梦幻泡影露电一般短暂,转眼便被我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十一可算的上是万众翘首举国欢庆的节日,虽然庆祝对象的主体是国家,但这丝毫不妨碍身为国家组成部分的民众乐在其中,至少在我进入电信以前,我也是欢乐人群中的一员。随着十一渐进,老师傅们个个心神烦躁,如临大敌,好像前面就是那种挺不过去就会挂掉的坎一样,而我和仇枫两个新来的则茫然无知,都不知道师傅们在害怕什么。九月三十晚上下班,董姐说要大家留下来开个小会,而在这个小会过后,我和仇枫真正认识到了十一这个节日其实对于电信人,并不友好。
伟大的祖国母亲生日的那天早上,我们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班做准备工作,而在开门之后的五分钟内,我就看出来,即使给上一整天来让我们做准备都无济于事。
营业厅内挤着黑压压的人群,密集到坐在柜台内看不见营业厅的大门。在厅内的每个人表情看上去都好像有些麻木,呆滞,又或者是疯狂,他们有的是趁休息来办宽带或手机;有的是听说充话费送话费来抢活动;但更多的人,是看见其他人都像潮水一样往营业厅里冲,以为有什么便宜可占,一起跟进来的,可他们万万想不到得是,进来了之后不顺着人流转上十来分钟,是没有办法出去的。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劳动强度比平日稍高两倍而已,可恰好早上我又贪睡,并没有相应的提前半小时起床,故而没有吃早餐,于是约莫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我的体质跟母亲有些类似,不算强健,更是有低血糖的毛病,好在只要到了十二点,汪师傅就可以来接替我的位置换班吃饭了。
就在头脑发晕之际,汪师傅却先走了过来。
“小陆,今天多顶一下哈,卢广超市正好十二点做特价师傅要去抢个东西,今天就师傅先吃饭,你第二个班咧?”汪师傅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
不答应吧,仇枫的事情上次多亏了汪师傅帮我,我要是这点小事都不答应,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答应吧,这已经头晕眼花的状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或许是害怕因此得罪了师父的心理占了上风,我用着电信习惯的交流方式,对着电脑屏幕淡淡的说了一句没问题,肩上的手就抽离了开来。
后面好像又办了几个业务,四个还是五个来着?记不清楚了,唯一能清楚记得的就是坐在我面前的那个顾客是个中年妇女。一开始她还只是微微晃动,后来竟然像外星人一样出现了两个头,最令我感觉惊奇的是,那两个头竟然都是一样的表情——惊恐。
再醒过来我已经躺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面前的樊师傅和龙主任正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惊慌,人中处传来一阵刺痛,我才发现樊师傅的大拇指狠狠的掐在上面。
在被樊师傅灌下一杯热牛奶和两粒太妃糖之后,我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说句实在话,当时龙主任和樊师傅跟我说了些什么,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当时刚刚缓过气来的我脑袋一阵发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更遑论听别人说的。
看见我的状态,龙主任觉得需要送我去医院,我却知道自己还没正式签劳动合同,于是坚决不去。开玩笑,要是送到医院,就是打上两瓶葡萄糖都能治得好的病也包管让你住院,我这点工资还不够医生们开口塞牙缝的。龙主任见劝不动我,只得问了我的住所地址,准备叫个同事送我回去休息。
就在龙主任正要离开休息室,去前厅叫人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咦,慕小苏?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龙主任看见慕小苏一身便装出现在营业厅,有些诧异。
“哦,今天休息睡到中午才起来,想要吃饭才发现钱包落在更衣室的柜子里了,过来拿一下。”慕小苏扫了一眼休息室里的人,发现还有个我之后,觉得有点尬尴,马上转开了视线。对于这丝尴尬,也同样在我的眼中浮现。
我的毛病是即使有时候明知道是自己错了,但在英勇的承认和懦弱的沉默之间,我还是会选择沉默,可往往沉默解决不了问题,于是还要加上回避。说来也巧,从那天误会之后,我和慕小苏便基本再无交集,这种彼此的回避,更像是一种有意的默契。我会挑着她换班不在的时候给实业补充库存,她也会挑着汪孟两位师傅在班的时候领机子,这样她也能躲开脾气暴躁的中年大叔,我也能稍微减轻一点心底的愧疚。两条线段被我们人为的掌控,刻意的平行着,殊不知总有种力量比我们强大得多,它的名字叫命运。
“慕小苏,你帮忙送下小陆回去咧?他刚刚昏倒了,又不愿意去医院,我们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正巧你来了帮忙把他送回去,行不行?”龙主任的习惯无比强大,前一句还是闲聊,后一句就开始安排任务了。
“啊?”“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还没等慕小苏说话,我就急切的说道。说完话还立马抬脚起身,哪里想得到靠躺的时间久了,腿脚很有些虚浮,一个踉跄,又歪回了沙发上。
看见我倒回沙发上,慕小苏好像也从犹豫中回过神来。“恩,那我送他回去吧。”
你们以为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跟她道歉,就此爱上她一发不可收拾?那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很傻很天真。我当时心里一直暗骂这个滥好心肠的小女孩,因为我知道,与其背负着尴尬和愧疚跟她走上这一段回家的路,我宁肯再晕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