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觉睡的可真不安生,可能让光哥和老马两人搀着三个醉鬼回来确实有点不厚道,可你也不能这样报复性的打鼾吧?这种引爆手雷似得声音,别说自己了,就是隔壁寝室的人也受不了了啊。拿起枕边的手机,果然才六点左右,这个时间颇为尴尬,起床又太早,再睡又会迟到。薛靖低叹一声,按开了床头的灯,拿起了手边的蓝壳本,翻看了起来。说来也是可笑,几个醉意入脑的人大晚上的在校园里边走边唱,果不其然有人忍不下去丢了东西以示警告,却被光哥当做天上掉下的武功秘籍给捡了回来。薛靖好奇心重,要了过来仔细端详,可刚刚翻了第一页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毕竟九阳神功如来神掌什么的可不会留上姓名手机什么的。
昨晚上就扫视了几页,虽没有细看,却也大概能够了解是本回忆录之类的玩意。作为谦谦君子的薛靖当然不会在半夜里去偷看别人的东西了,何况看笔记还是个男人的?于是被鼾声震醒的薛靖果断打开了灯,在床头灯的照耀下光明正大的翻阅着。
四月其实是个好时节,春寒去的远了,炎夏还未到来,就连阳光也是恰到好处,温和而不刺激。那些得了闲的人们,大可尽情享受纸鸢半悬晴空碧,稚子蹒跚草木青的郊游之乐,可眼下的我,既不得闲,也没那个心情。
我本性其实是个开朗的人,可最近心情实在好不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个月前,我悲剧的失业了。其实要说失业算不上什么悲剧,可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不小的打击。毕业后的我留在了江城,四处找寻工作谋求饭碗,经历了和同届毕业生的淤血厮杀,总算在一家外贸公司落下了脚跟。这个公司待遇不错,上司和老板人也算和蔼,故而一待就是五年,好容易熬到既有能力,又有资历的时候,大环境却越来越不景气。犹记得去年年底的年会老板让我代表员工发言,我还感激涕零的说哪怕前路再多艰险,也要陪公司一起熬过这段不景气的时光,可万万没想到,老板自己没有熬住。二月底的时候公司全员放假两天,说是让大家养精蓄锐来个血战三月力挽狂澜,可谁都没有想到三月份再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里面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剩下。骤然没了工作的我和同事们徘徊在公司门口,谁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希望只是老板的一个玩笑而已。可注定执念改变不了现实,连续三天堵在公司门口痛骂无良老板及其亲属无果后,第四天清晨我选择了暂离江城回了老家,毕竟只是丢了份工作而已,我还不愿为此去参与老同事们所谓给老板和他不满十岁的儿子烧纸钱的活动。
刚刚回家的那段日子还是比较难熬的,五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从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年入行,到今年二十七岁,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让我一时间还是有些接受不来,更别提去考虑下一步干些什么了。于是随便找了个不要钱的网游打发打发时间,每天昏天黑地的玩着,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坐定,直到晚上夜深人静才关机睡觉,其间除了吃喝拉撒,几乎没有离开过电脑。母亲是个知识女性,懂我只是一时烦闷,故而不似别人母亲一般啰嗦,只是进房间来帮我续水泡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显得出她亦是在为我心急。
那日玩至半夜有些渴了,去客厅倒了杯水准备回房继续,哪知道经过母亲房间门口,竟然听见里面传来呜咽。自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便独自将我拉扯至大,迄今为止已逾十载,个中艰辛困苦难以言表,却再未见过她哭泣,不想如今人至长成还要高堂落泪,当真惨然于心。回到房间,便默默的下了线,删了角色卸了游戏,卧床睡了。
醒来后又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抄了几个地址就出门面试去了。行至半路不知是被哪家店面的橱窗提醒,才发现自己蓬头垢面兼且胡渣斜生,一副邋遢样子莫说人家面试官,就是自己都着实难忍。从理发店出来,回忆起自己先前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像鬼,不由得大笑了几声,吓的路人纷纷侧目绕道,以为撞见了疯子。心态虽然变了,可事情未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碍于大学专业难以对口,偏偏对口的行当现在却都不景气,这一天面试下来,非但没寻到称心的工作,反倒失了锐气。
回家却看见母亲已经烧好了一桌饭菜,只等着我。
“今天出门顺利吗?”母亲又夹了两块肉到我碗里,关切道。
“恩,还行。”我不欲母亲替我担心,敷衍着答她。
母亲知我不愿多说这些,便很快换了话题。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这满满一桌饭菜倒也没有吃的多香,不过半碗饭就觉得饱了。
“舒儿,不舒服吗?怎么这就不吃了?”母亲关心我的身体远多过其他,看我放下碗准备起身,神色显得有些焦急。
看见母亲神情我就很是愧疚,于是又坐回桌边,埋头强塞起来。母亲已经吃完,却没起身,依旧坐在我身旁,静静看我吃着,直到我吃完。
“舒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也可以参考一下。”母亲便告诉我白天出门后,我表姐就打了电话过来,说她们江城电信正在招营业员,我又正好赋闲在家,若是没有合适的,不妨先过去试试。
听见母亲说的,我却没太在意。一则这个工作有些不对口,去了又是万事从头开始,一切推倒重来。二来母亲年岁渐高,身体也不算太好,不愿离得太远。
“妈,你有什么就直说好了,跟我说话还斟词酌句的。”我笑着说道“表姐我还不清楚,人是个好人,古道热肠又急人之难,可却心直口快的,哪会向您说的这么婉转?您别说,让我猜猜。”我闭目片刻,便道“姑妈,表弟是么样还冒上班?那不行类,我这边单位正好招人,叫那个二百五先过来把事做倒,总不能让他在屋里躺的吃躺的喝,翘的胯子玩。”母亲听了好像又想起之前表姐电话里的说话,不禁莞尔。
“不过,这个工作.”我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拒绝,就又想起母亲房里昨夜隐约的哭声,看着母亲有些期待的眼神,心内又软了下来。“我觉得还行。过两天去表姐那看看吧。”母亲本以为我会推脱,却没想到我竟答应了,顿时脸上笑开了花。不知怎地,看见母亲这边年纪还要为我操心,胸口便有些沉重。父亲半途撒手不能偕老,独子又不成器让人操心,母亲日子过得当真辛苦。
母亲见我不说话只望着手中的饭碗发呆,就问了起来,我自是不会告诉她令她涂添烦恼。
“妈,您今天这个牛肉烧的真好吃,再帮您亲爱的儿子添碗饭吧。”未曾想一句简单的请求,母亲竟怔了怔,才拿着碗走进了厨房。
工作问题的解决让我胃口大开,母亲盛的饭吃起来也尤为的香,总之那餐我吃的很饱,母亲笑的很甜。或许生活本身就是彼此的妥协,失业时的无所事事母亲选择了理解包容,而为了让母亲不再操心我又投身了一份未曾了解的工作。
既然答应了母亲,便要做到。我和表姐约好了时间,去江城电信做了个简单的面试。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直到面试结束,我才知道居然已经过了面试,看样子只要我还穿着人类的衣服,凭表姐的面子,也是肯定能过得了。
或许电信确实有些繁忙,表姐和吕姨虽是朋友,却也只聊了不到十分钟便起身告辞了。出门后表姐又一再叮嘱我些要低调为人友善虚心之类的话,虽有些啰嗦,可心里总有股暖意流动。后面的事情说来有些无聊,无非就是我在江城大街小巷中穿行,寻了个临时的寓所,又回了趟家,搬了些东西过来。
总之,在二十七岁那年的三月末,我放下了之前的所有,在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开始了新的工作。之前大学里的种种雄心抱负,以往公司中赫赫辉煌业绩,那些曾经一直放不下的,随着重启键被指尖轻轻一触,就在我的记忆中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