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胡二人走马观花般转完了社会部二楼,下楼梯的时候,胡汉良很识相,落后一个台阶,走在齐北身侧。齐北在楼梯拐弯处突然慢了下来,轻声感叹:
“人物啊!”
胡汉良有些不解:“谁?”
“武伯英。”
“巡座好记性,居然能叫出他的名字。”胡汉良夸完,笑容从讨好转为轻蔑,“他算哪门子人物?”
齐北冷着脸:“从组织部到社会部,他是唯一没给我笑的人。”
胡汉良赶紧收住笑容,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们俩私交不错,他这个人,我还算了解。读书人,就是这个臭毛病。”
齐北缓缓摇了下头,盯着他:“看来你对他,了解得很浅。”
新运分会办公室唯一的一部电话,静静躺在会议桌的一角,猛然“叮呤呤”响起来,平素倒没觉得它刺耳,此时却吓了大家一跳。电话靠近武伯英这边,他陷入沉思浑然不觉,脑海中翻腾着齐北那张冰冷地瘦脸。黄秀玉冲小栾使了个眼色,他赶忙起身跑过去接听,先招呼接线员。“喂,接过来。”
稍等片刻小栾变得异常热情:“嫂子啊,你好你好。”
黄秀玉一听小栾称呼“嫂子”,就知道来电的是武伯英的老婆沈兰,于是表情就不自然起来。上次米部长摆生日酒,家眷们也都去了,黄秀玉和她同桌而坐,算是谋过面。一个规矩本分的少妇,既不像米部长夫人那样缠着小脚般老套,也不像年轻一辈太太们花枝招展,穿着还算入时,只是颜色有些过于素雅,性格含蓄少语,如同新瓶装着旧酒。黄秀玉倒没有鹊巢鸠占的想法,沈兰难以和自己相比,就像看报纸上的花边新闻,赵丹娶了叶露茜,八竿子打不着,却也要吃些闲醋。
“不忙,没什么事情……,你等下。”小栾说着把听筒递向武伯英,武伯英还是丝毫没有反应,他只好轻声叫,“武总,你家里的。”
武家的住宅电话不是武伯英的级别待遇,二十年代末西安城刚兴起电话,大户人家都纷纷安装以显身份,武伯英的父亲当时在湘子庙经营着恒泰当铺,暗中也做些古玩生意,家境殷实,就装了这部电话。三年前家境败落,老父亲一病归西,但这电话还是留了下来。从军政一把抓的杨虎城到分权行政的邵力子,接力发展陕西民生,武家也粘了邮电局更新设备的光,换了一个拨盘电话。从武家打过来需要总机接转,打回去只需拨四个号码,就是等得时间要久一些,如此方便,武伯英却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武太太也很少打过来,除非有紧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