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良对齐北感叹:“当时我也没想到,武家和杨虎城有这么大的渊源。”
“藏龙卧虎。”齐北呼了口气,“这也是我让他来做特务科长的初衷。”
“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胡汉良有些惊讶,“一个文弱书生。”
“我看重的是他的头脑,如今都是用枪,再好的身手也敌不过子弹。况且他空手能夺双枪,身手看来也不弱。”齐北撇嘴评价。
胡汉良有些不好意思。“他答应了?”
齐北摇摇头:“没有。”
“不识抬举。”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用他,而且要高调起用,让全西安都知道,他是中统特务队队长。”齐北面露得色,“他和杨虎城有这层关系,惹了乱子,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如今局势微妙,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惹了张学良,也还有个挡箭牌。”
胡汉良明白过来,佩服地笑了:“妙啊,如此一来,武伯英既是咱们的盾牌,又是咱们的梭标。”
齐北缓缓点头:“在秦武那件事上,我就知道武家不一般。现任行政院院长于佑任,现任最高法院院长焦易堂,一个是陕西三原人,一个是陕西武功人。都是我党的元老,安葬总理时,一左一右扶着灵寝。两个老家伙当年,不顾身份,出来为一个**的死囚说情,让我非常惊讶。”
胡汉良靠近过来:“我也是听人说的,辛亥革命那时节,武家立了大功,所以从陕西起来的这些开国元勋,都念着他家的好处。后宰门那座宅子,还是当年没收了旗人的财产,奖给了武家,然后才搬到西安城里居住的。”
“噢,他家原籍哪里,立了什么大功?”齐北第一次听说,也有些惊讶,“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还以为这两尊神佛,是被钱财请下凡的。”
“原籍在咸宁一带,早个二十年,提起渭北武家,关中人都听说过名头。祖上做过大官,历代又出了不少小官,落叶归根,把祖产经营得仓廪充实。西安府下辖二十县,最近的长安、咸宁,各出了一个大地主,地亩连片,骡马成群,越传越邪。长安县在南,有个说法,‘下了少陵坡,地亩都姓郭’,说的是郭自约。咸宁县在北,也有个说法,‘过桥朝北走,土地都姓武’,这就是说的武家。据说过了渭河桥朝北,步行一天,也走不出武家的地产。”胡汉良知无不言,“这样的人家,立什么大功,还不是钱财上说话。据说辛亥年间,武家倾尽家财,一次资助革命军十万银元,前清的龙元,一元一两银子。要知道,整个陕西革命军筹饷,一年时间才筹了六十万哪!”
“果然是大功一件。青史有论,辛亥年间革命,陕西举义战事效果,仅次于湖广。”齐北听得咧嘴,“你们胡家的土地,也有这么多吧?”
胡汉良笑答:“要是都排在路边,让一个跛子去走,估计一天也是走不完。”
辛亥年间,齐北也是个满怀革命志向的青年,参加了家乡攻占清朝县衙的战斗,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那些激情岁月也浸涵着他自己青春,满怀着金色的回忆。齐北清楚,陕西是第一个响应武昌起义的省份,新军、哥老、刀客组织了“秦陇复汉军”,南征北战,东讨西杀,很好地治肘了袁世凯对武汉的进攻,最终获得了和清军大小几百仗的胜利,与湖广战场合力迫使袁世凯召开南北和谈。这近一年的浴血大战,武家仗义疏财捐助的军饷,也在其中起了巨大作用。
武伯英坐在办公室内,一下午都在思索齐北的用意,心思难以聚拢在手头的工作之上。自己一个小小的党部办事员,如今却成了国共两党争夺的目标,一头是值得同情的***,一头是惹不起的中统。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这短暂的平静生活,又要不可避免地被打破了。***以民族存亡为念,近几年高调抗日,不用说代表了正义,幼苗向光,不自觉有心亲近,但二弟的惨死,又让人投鼠忌器,难以答应。中统正是造成二弟惨死的罪魁祸首,绝不会帮他们做事,但是不答应,又如何能查出那个幕后元凶,但是答应了,又会受千夫所指。
几个同仁都因事陆续出去了,虽无人打扰,却更加孤寂。心中的矛盾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商讨,越聚越多,越发不安,越发烦躁。武伯英干脆抛开工作,出偏门叫了辆洋车,早早回了后宰门。
洋车拐过后宰门十字,武伯英就看见三辆汽车停在自家大门外,于是叫停了车夫,给了两个铜角子,下车步行。
中间一辆黑色轿车,前后各有一辆吉普拱卫,车队周围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兵士,手按腰间的短枪盒子,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辆黑色轿车,西安城的人都认识是杨虎城的座车。杨虎城住的止园公馆,在后宰门正西,办公的绥靖公署,在后宰门正南,经东大街、北大街回家似乎才是正途。但是出了绥靖公署的新城黄楼向南,就是当年满城的菜市口,杨虎城对这个地方有个大忌讳。前清时杨父聚众起事,被官府在菜市口当众砍头,所以他避开不走,从来都是从北边后宰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