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公公又吐血不止,送到美国人开的医院,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到晚上就咽了气。接着办理公公的后事,武伯英忙前忙后半个月,似乎忘了与新娘同床共枕。这一忘就是三年,今天算来,整整三年。
沈兰眼睛里含满泪水,她是个传统的人,床第之事总是难以启齿。虽说夫妻之间无话不说,可自打结婚,身体近了心却远了,武伯英从不主动与她交流。有时候鼓起勇气,借着生养孩子想和他说说房事,他总是岔开话题。结婚之前,虽未跨过男女界限,也有过新时代恋人的亲昵举动。自己还笑他猴急,把持着那份矜持,想把这快乐留到婚后分享。可是婚后,别说急了,却连那个猴子也死了似的。同房不同床,结婚三年的处女,说出来有谁相信,这压力如有千钧,压得她难以展眉。
如果说丈夫不爱自己了,在外面有了新欢,那她倒可以安心,恰恰就是这没来由的冷遇,叫人不上不下般难受。都说双生兄弟合着一个魂魄,两位一体,死了一个,那另一个的三魂就去了一个半,六魄就走了三个,这话却是受过新教育的沈兰怎么都不相信的。她也听到过风言风语,新运分会新来的黄秀玉对丈夫心存暧昧,上次见了果然娇艳欲滴,但人家姑娘春上才来的西安,而武伯英三年前就魂不守舍了。
沈兰怎么也想不通,丈夫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
夜半更深,月光如水,撒在窗帘上,把米色花纹都染得变了色调,泛着淡淡的蓝光。院子里传来缓慢的“哒哒”声,那是武老太太的拐杖点在石板房檐台上发出的声响,半夜惊醒后在院内四处游荡。武老太太停在东厢房卧室窗边,稍微顿了顿,举起拐杖敲了敲窗框,用苍老的声音竭力道:“给咱造个人,该给咱造个人咧!”
武老太太交代完,又梦游般返回堂屋,这是那些魂灵交给她的差使也不得而知。沈兰本来就没睡实,听见这一句,泪水又打开了闸门,从耳边滑落到枕头上,都能听见被棉布吸收的声音。沈兰都要疯了,掀开被单,趿拉上木屐,“腾腾腾”穿过会客室,一把推开客房木门,“咣嘡”一声把两页门扇砸在墙上,又一把拉开电灯,圆睁双目,盯着侧卧在客床上的丈夫。
武伯英似乎才被惊醒,侧身从床上缓缓起来,眯缝眼睛打量着妻子。“还没睡?”
“睡不着!”沈兰的咆哮使小屋里都有了啸叫的回音。
武伯英眼睛里带着血丝,又打量了下妻子,睡衣胡乱褶皱在身上,眼泡浮肿,头发纷乱,一个疯张若失的黄脸婆。“唉,睡吧,睡吧。”
武伯英喃喃说着,又想躺下去。沈兰过去抽掉枕头,狠狠掼在地上。“睡不成!”
武伯英无奈地重新坐起,斜靠在墙上,低头看着粗布床单上的方格花纹,沉默不语。
沈兰更加来气,挥拳捶了他肩头两下,一下重,二下轻,自己先手软了,带着哭腔质问:“你想怎么样,你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