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大雨袭来,三个孩子来不及寻找地方躲雨,被淋成了落汤鸡,云心顶在三人头上的青袍也早已打湿,一脸埋怨,道:“父亲早上方叮嘱我们不要外出,就被你给闹着带出来了,你看,这不就被淋雨了么,等下回去,又会被父亲责罚了。”
云心身边的小女童发冠早已在躲雨中掉落,披头散发,却还是嘲笑云心道:“表兄这般胆小么。”
云心看了一眼若笙,哈哈笑道:“这是哪来的女鬼,我可不是你表兄,为兄我也不是胆小怕事,只不过恪守本分而已。”
若笙气的不可收拾,云心无可奈何,淡笑无言。
三人一起找了一个酒家,准备待到雨停后再回去云家,那酒家掌柜好似认识云心,问了清楚,便叫内家人那儿两身女儿衣裳和一件他自己的衣裳,交予三人换去湿衣。
原来掌柜年轻时乃是云家茶坊一名炒茶人,见过云家大小姐一面,云家待他不薄,亦有了不少本钱,便经营起小本行当,时至今日,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温饱有余。
三人换了干净衣裳,云心与酒家掌柜女儿年龄正好相似,穿起来别有一番农家风味,而若笙的衣裳则大了许多,但洗了热水澡,脸蛋通红,亭亭玉立,娇俏玲珑。
此时离日暮时分尚早,雨势未停,想必自己回去或者云家家丁出来寻找还不大可能。云心云梦姐弟二人在一旁欢快闲聊,若笙却有些寂寞难耐,便叫来掌柜,上了三碗产自中州清裳酒,记在云家账上。
雨起之后酒家并无其他客人,掌柜也乐得有这几个孩子在这偌大的房子里增添点雨中乐趣。若笙将面前三支酒碗一支递与云梦,一支递与云心,然后端起剩余的最后一支,豪爽道:“干了!“
看着曹若笙手起碗落,意犹未尽的样子,两人感到一片汗颜,这是哪家的妹妹.。
若笙舔了舔酒碗,好不爽快,便叫道掌柜再来三碗,那酒家掌柜的身影顿时摔了一跤,摸摸额头,安静地去倒酒了。
若笙看到云梦云心两姐弟的酒碗一滴未动,顿时火大,仿佛受了欺负似得,眼泪突的一下都冒了出来,云心赶紧拿出怀中锦帕,擦拭着她的眼眸,装作可怜道:“云家府规严厉,我与心儿都不善饮酒,妹妹你就行行好,不要生气原谅我们姐弟两好不好嘛,改日我嫁于梦德城去,你在去我那里,姐姐带你好好玩玩。”
好似云梦的法子对若笙非常有用,马上转哭为笑,大声道好呀好呀。
只是云心听到梦德城三个字,明朗的心上又重新覆上了阴霾。
此时,酒家门外踏步声想起,进来一名二三十岁男子,男子素衣青布,晨冠轻履,背负一剑,周身皆无雨水,想必是名身负神通道法的剑客。那剑客进门后,望了望云心三人,便径直向靠窗的桌子走去,松下身后长剑,放于桌上,叫来掌柜点了两碗凉州烈酒啸西风,便望着窗外大雨澎泊,呆立不语,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不过多久,又进来一邋遢老头,蓬头垢面,鞋子都破了一个洞,却是路边乞丐,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好似在抱怨这天气阴晴不定。乞丐看见云心三人桌前还有五碗没有喝完的清酒,二话不说,跑到云心身边端起酒碗就开始饮酒,喝完一杯好似还不尽兴,便端起另外一碗有咕隆咕隆喝了下去,手起碗落,嘴巴砸吧砸吧,这酒味还是太淡了,那老头正准备端起第三支酒碗,却被忍无可忍的云心伸手过去,一掌拍下。
只听嗷的一声鬼哭狼嚎,云心疼的蹲在了地上揉着那只通红手掌。若笙在一旁幸灾乐祸,云梦连忙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微笑的对着老头说道:“老人家,我们几人不善饮酒,留着也是浪费,既然您喜于此道,那便坐下来慢慢喝着暖暖身子吧。”
那乞丐老头听着云梦话语,赞赏道:“还是这妮子懂事。”又转身面向云心,蹲下去,帮他揉着手掌,口吐酒气,道:“我老人家不过就喝几碗酒水,你这娃子咋就这般凶狠呢。”
云心正想反驳他,却感觉被老头揉着的通红手掌已渐渐转好,不觉疼痛,思来想去,也不该对老儒动手反而害了自己,便惭愧道:“老人家,是我冲动了。”
那老头看他诚恳认错,也就哈哈大笑,道了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坐在三人空余的桌上,正准备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云梦正想着这老人家真是好酒量,身旁的若笙便拦住老头,端起放在云梦身前的酒碗给先前自己喝的那支空碗匀了一半,自己又端起身前这一碗,作豪爽男子风范,道:“一人独饮怎够尽兴,雨后相聚乃是缘,大家一起来,干了。”
云梦嗔了若笙一眼,但还是端起酒碗,道:“就你能喷嘴,舅父为什么不把你生成男子。”
若笙娇笑一声,道:“他倒是想噢!”然后又看了一眼桌子,只余云心没有端起酒碗,便嘴角冷笑,道:“心表兄,你是不是不行哦!”
云心顿时脸色涨红,端起酒碗,二话不说,一口饮下。若笙继续嘲笑了一声道:“哟,还不错嘛。”便遥敬了坐在窗边的剑客一下,与云梦和老头两人一起饮下。
清裳酒虽一般为女子所饮之酒,辛辣不足,但对云心云梦这两个菜鸟来说,还是太烈。姐弟两同时咳嗽,云梦脸上也抹上了一抹绯红,艳人可爱,就连若笙也看得眼睛直直,心道:“早知道就让我父亲把我生成男子就好了,那样我早就把梦姐姐这美丽可人收在曹府了。”
云梦感觉到有些胸闷难受,可不正是么,明日一过,便要远嫁梦德城,成为一个曾经不知,如今不识的男子的妻子。虽是自愿,但每一想起,还是有几分凄凉。正准备拿出手帕擦拭嘴角,却忘了那张芳帕已在若笙那里,自己拿出的乃是一片碎裙。
他,很可爱呢。
若笙又转头看了云心了一眼,只见他原已涨红的脸蛋,更显得的通红,就像那曹府周遭柿树上的柿子一般,有些好笑。只是再一眼,她便有些笑不出了,那酒碗,是自己第一碗所喝的那支空碗.。
四人无言,老头已早早趴在桌上做着春秋大梦了。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负剑男子,只是身上还是有些许雨滴淋落,想必修为不及坐在窗旁的男人。新进来的负剑男子进来之后环视一圈,望着云梦粉红双脸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直直走到靠窗旁的男子对面坐下,端起身前酒水,饮完道:“星陌,你真不够意思,我还没来便开始独饮了。”
原来是那名叫星陌的男子身前酒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皱了皱眉头,以秘法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参与了吧,云家虽前些年骄横跋扈,但还不至于为患九州,荼毒一城。侠门做的乃是为天下正道之事,为何此次围剿云家,我们会参与进来。”
坐在星陌对面的男子见到他用秘法传音,便也念了一声口诀,也和星陌一般,窗前交流,别人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口形。
星陌听着那男子所说之言,渐渐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此次围剿云家之事,便是中原顶尖之势力都有份参与,已非我侠门所能阻止?”
那男子笑着答道:“可不是嘛,此次来岳陵城我们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墙倒众人推,门主方方登位,虽有你之助肃清内乱,但九州之势错综复杂,他是想让你帮他在中原大地再立一威,点起云家围剿之火。”
星陌突然站起身来,也没用密法,怒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是非黑白,吾星陌恩怨分明,此事我不做。”说完拿起桌上长剑,准备离开。
云心四人同桌正思虑云梦出嫁一事,却被星陌一句吓到,正欲出言,又被门外一声大笑打断,只听门外道:“想不到百年来为患江湖的侠门终于有了一丝正气,可笑,真是可笑。”说完便又是一阵大笑,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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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羽扇纶巾,身负青衣白袍,脚踏七星神履,威势不可一世,漫步走向云心四人,大笑道:“既然你们不想点起这场火,那么便我来吧。”
只见那人衣袖一挥,念了一声咒语,正想将云心三人装进去,却不想左眼寒意凛冽,有一剑袭来,那人连忙转身挥袖徒手空接,那剑光却凌厉之极,贯穿白袍,碎屑遍地。那男子恼怒道:“星陌你什么意思,这二人乃是云家云战之子女,你要与十家盟为敌不成。”
星陌收回长剑,反手竖于身后,不屑道:“我不管什么十家百家,我只知道,我这一把长剑在手,便不能违背良心让你带走这三人。”
云心见到那男子是要来擒拿自己,急忙掏出怀中平安符撕毁。此符有二,一为子符,一为母符,子符若碎,母符必得到感应,赶来支援。
那男子见星陌死守不退,又见云家必将急速赶来,自己形单影只,便甩下狠话出门而去,“你给我等着,两日以后必叫你好看。”
星陌见着三人并无大碍,那男子也想必不会折返,便与他师弟束剑离开。
等到众人皆走之后,云心悬起的心脏终于放下,这么多年平稳度日,他可没想到有用到平安符的一天。掌柜在刚刚冷战之时早已躲起,此时走了出来让云心他们躲去后面小屋。云心看了看云梦若笙二人,不胜酒力,早已睡熟,苦笑不已,道知掌柜不用了,等会云家家卫过来,便直接离去。他也仿佛有些困乏,便躺在桌上睡着了。
不消半个时辰,云战带了五十名家卫赶了过来,其中人影绰绰,有几名黑衣穿梭之中。
云战急忙推开店门,看到眼前一幕,有些哑然,三人带一老头正围桌而睡。叫来掌柜问清情况,便叫来轿子,轿子一手来长一腿来宽,只能挤下两人,他便抱着云梦若笙二人上去了。自己则背起云心,道:“走咯,跟父亲回家咯。”脸上幸福溢然。
云心途中醒来一次,见是被父亲背着,便默默躺在云战背上,眼角流出清泪,混合已经转小的细雨,夜色中慢慢行进,路旁小屋,一家一户,早已归家而食,有的一家三口和睦交谈,有的吵吵闹闹,人生之事,在所难免。万家灯火,云心只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永远走不到家,自己可以一直躺在父亲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