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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姐弟

南华寺,天音殿中,此时只有两人站立,不复平日光景,整座紫阳山也昏暗无比,冷风戚戚,鸟兽尽散。

站于天音殿中靠门后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道:“弟子通远见过主持师祖,不知师祖有何吩咐,夜冷天凉,还望师祖保重身体。”

背对着通远僧人的前方老者便是当今南华寺主持-化方神僧,化方神僧慈眉善目,须发尽白,单手合十,另一手拿琉璃五金禅杖,身披优昙婆罗袈裟,面向天音殿古佛,一秉虔诚。

听见后方来声,化方神僧轻咳了几声,转身道:“无妨,此次叫与你来,乃是今日收到一信,信含两物,一物为云家之女出嫁请柬,一物为云家家主云战写与贫僧的密函,他因恐大婚之事有变,望南华寺下山相助。”

化方神僧将放于面前香桌上的书信拿起递与通远,接着道:“守剑塔封印近几日日益消减,唯恐出现变故,我与你师父师叔不得不守在寺中,你乃是三代弟子中最卓越之人,此事交予你,你可能保云家安稳?”

通远看着密函,思绪良久,双手合十,抬起头对着化方神僧道:“依云家所言,若是只有梦德许家,弟子还能简单应付,若是许家身后几个大门派参与其中,弟子只怕只能用咫尺乾坤之术保住云家血脉不断了。”

化方神僧看着眼前坚毅青年,四目如炬,胸藏万金却普华无实,轻轻一笑,解下身上优昙婆罗袈裟,覆于其身,道:“你明日便下山去吧。”

说完化方神僧便出殿门离去,殿中禅音缭绕,通远匍匐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

云心从石亭出来,正要前往云梦住处,却被一人叫住,此人青衣猎猎,束冠高耸,正是今日在议事厅首先提问的云毅,云毅乃是云战的亲弟,功法造化亦是不在云战一下,只不过年轻气盛,不懂为人处世之道,所以才居于议事厅末位

云毅向云心走去,一只手很随意的搭在他的背上,完全没有叔侄的样子,云毅笑着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礼法道义懂得真不少。”云毅一边点着头,一边拍着云心的背,道:“不错不错,很有我当年的风范。”一副把云心当成后继来人的模样。

云心低身一转,想从云毅手中逃脱,却发现衣领还被他拽着,便满脸鄙夷道:“小叔,你十二三岁的时候才没我这么聪敏呢,听我爹说,你那时顽劣调皮,小小年纪,便青楼酒家寻欢作乐。”云心好似戳中他软肋似得,接着偷笑道:“若不是当年我爹一狠心把你送去无为门苦练几年,你今日便如大长老几个儿子一般,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

云毅满脸埋怨,想不到云战居然把这等糗事都道与小辈听了。

云心仿佛猜中了云毅的心思,道:“这可不是我爹告诉我的,乃是梦姐一次无意间告诉我的,你当年的许多风流秘史,她都告诉我了哦,什么小晴啊,小欢啊.。”

云毅恼怒道:“这妮子,怎么什么话都能跟你说呢,还真是没有一点身为晚辈的觉悟了。”只是突然云毅又似乎想到什么事,眉头紧锁,神色不自然,道:“此次和亲,也真是苦了她了,正值双十芳华却要为家族献身,下嫁许家那没品没德的胖子,也不知这无为门怎么搞得,短短几年间便日渐式微,对我云家关照也一日不复一日。”

云毅从怀中掏出两本崭新古册,递给云心道:“这两本秘籍功其中一本乃是我云家第一位家主所创的云家九剑,其招式精妙绝伦,奇招迭出,若以神通之力御之,便是大乘道法也不虚之,另一本为无为道经上卷,乃是无为门不外传之学,这上卷多为呼吸吐纳,炼丹符箓之术,虽只是一些入门讲解与小乘道法,但习得深处便也能惊绝天下,无为道经的下卷为仙法道术,传言一法出而万世惊,翻山倒海无所不能,我云家之人碌碌无为,自第一位家主到如今也无一人成为无为门亲传弟子,习得这上古道法,只望你他日你能将这云家九剑与无为道经上卷融汇贯通,便是亲传弟子,也不敢小虚于你。”

只是在云心拿到这两本书之时,云毅脸上仿佛有一抹奸笑。

叫你说我坏话。

随后云毅抬头东望,望眼欲穿,仿佛从此时那座昏暗如泣的紫阳山后看到了无为门昔日的繁华景象,只是不知如今,她是否还是娇蛮人性,他是否还是骄傲不可一世,而那个她是否还是清纯如莲,呆傻如故。

※※※※※※※※※※※

云心从云毅之处回来,已到二更时分,云心住处乃是在云家大宅的西边厢房,房中事物一切如故,只是比他在家时更干净一些,想必在他去学院这几年,依旧有人经常擦拭打扫所致。

云心来到桌前,点燃烛火,看着云梦将他房中装饰的如女子闺房一般温暖安馨,哭笑不得,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整日跟在姐姐身后,被云梦作女子打扮的孩童。

云心拿出怀中的古册,翻开《云家九剑》第一页,云心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不敢仔细去看,第一页所书只有四字,便是书名,墨迹字力不说,只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其中剑意之深刻,气势之足,犹如用古剑亲刻一般。云心干脆翻去第一页不看,但是惊觉此书上所写之字竟皆如此,其后页的几张画更是剑气外泄,直逼云心,好在云心在浩阳书院习得浩然真气护体,双手沉于丹田,慢慢御起,一股青黄之气由丹田而生,散于身体五腹六脏,再通过发肤慢慢溢起,形成一股包围他的护盾,虽护盾薄弱无比,却也卸去剑气。云心赶紧合上书本,放在一边,感觉在生死之间经历一回一般。

云心打开另外一本古册--无为道经上卷,映入眼帘的乃是一行大字---“为无为,则无不治”,书写自然,笔墨通畅,云心不觉有它,便打开第二页,只见一页诗篇---“自然之道本无为,若执无为便有为。得意忘言方了彻,泥形执象转昏迷。身心静定包天地,神气冲和会坎离。”云心低声颂念,只觉睡意袭来,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中,云心来到一座天宫之中,四处云雾弥漫,抬头可见日月星辰,殿宇辉华宏伟,云心目瞪口呆,跟着目光走了进去。宫中只有一须发尽白的老者,手拿太极拂尘,腰跨紫金葫芦,作道人打扮,坐于一炼丹炉前的蒲团之上,见到云心进来,开口便问道:“何为无为?”

云心见到老者,不知何方神圣,便立步作揖,道了一声道长好,只是那名老者依旧面无表情,目光直视前方,继续问道何为无为,云心低头思绪了一会,想起浩阳学院所习圣人经中提到的一篇治国之道----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便道:“无为便是于理不争,于事放下,顺其自然,趋势而为,守一而为。”

突然那老者四目汇聚,望着云心,道:“非也非也,此无为非彼无为。”说完又问了一声何为无为,便闭口不语。

云心站在宫中,看着宫顶雕刻的腾龙翔凤活灵活现,四周古籍不计其数,抽出一本《五元明道》翻开,细细研读。

宫内不识宫外事,梦里不知梦醒人。

云梦走进云心厢房。见到房中灯火摇曳,便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云心倒头睡在茶桌之上,莞尔一笑,纤纤细步,走向云心,取下身上披着的红粉毛裘,轻轻盖在云心背上,眼中满是怜爱之意,云梦用手拨起云心散落的发丝,将其束于云心头上所戴晨曦冠中,看着那张曾经满脸稚嫩面旁,如今却多了些坚毅在其中,眉宇间也英气盎然,云梦不知觉触摸了过去,这是她那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那个曾经说着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心儿啊。

云心梦中只觉一阵熟悉的芳香在身前围绕,忍不住鼻子抽动,从梦中醒了过来。

望着眼前熟悉的女子,那温婉娴淑的模样,云心双眼仿佛受了刺激,泪雾弥漫。脸上那冰凉的指温似乎怕冻着云心,急忙着抽了回来。只是云心抓住收回的那只冰凉如玉的手,似乎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这世间唯一的光明,不肯撒手,如同孩童般低头哭道:“姐姐,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云梦瞧着云心激动的模样,宠溺的揉揉了云心的头,道:“姐姐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今天就留在西厢房陪你。”

云心泪眼迷离望着云梦,充满希冀,像是很想听到肯定的回复,问道:“梦姐今晚真的不回去了?”

云梦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不过可不能向小时候一般,百无禁忌的睡一张床了哦,我等下便拿床被枕,睡于床踏边吧。”

云梦说着便走向床边,搬下一套床被,铺于床榻边。云梦脱去脚下玉真履,露出洁白如学的脚丫,散开身上所着芙蓉咏莲袍,坐于床榻边的被褥之上。

惊得云心目瞪口呆,还是云梦唤了云心一声,才回过神来,云梦道:“记得上次与弟弟你同床而睡,还是在八年之前,那时你还不过一顽劣稚童,我也才如金钗之年,你整日屁颠屁颠的围在我后,时常出入女子学院,我便将你做女子打扮,只是想不到当初美貌绝伦的心儿,如今也已渐渐有了男子该有的成熟。”

云心仿佛记起往事,当年母亲早逝,云战又忙于家族之事,只余云梦云心这对姐弟相依为命,舐犊情深。

中原九州有一书院,从建院至今,只收女弟子,在云州有一分院,名为柳翠学院。云梦第一次去柳翠学院时,云心也跟在身边,便将云心打扮成女童模样,带进学院,只是被同窗识别,告与师长,云心从此被逐出,而云梦也与那同窗为难,直到将她气出学院,便休家书一封,告知云心已报仇。

还有次云梦刚从柳翠学院回云家,被一群市井无赖拦住调戏,云心顽劣的性子二话不说大打出手,虽然结果是云心被打的鼻青脸肿,但姐弟情深,日益更深。

云心从小顽劣,便是入眠时也爱折腾,便是云梦每夜凑菩提清心曲,云心才能安然入睡,云梦夜夜如此,便是秋夜寒凉,也不停歇,倒落得病根,虽生而灵爱,打扮精致,但始终少了一些精气血色。

云心从怀处掏出日落时拿给云战看过的璇玉,递给云梦道:“璇玉为上古暖玉,温滑圆润,对寒凉有不治之效,我偶然得之,天意如此,姐姐你今日就睡床上,别凉着身子,如今我已成年,且让我来照顾你吧。”

云梦接过璇玉,触指便感觉一阵暖玉之气传变周身,一阵心血激荡,脸上也多了几分气色,人也多了许多灵气,如今看来,便如传说中的仙子也不过如此。云梦会心一笑,道:“心儿有心了。”便起身露出洁白双脚丫,细步轻摇,坐于居床之上。只是又惹的云心一阵目瞪口呆,气血上涌,赶紧闭目凝神。

云梦看到他这般模样,偷着笑想道,云心也已舞勺之年,虽不似成年男子,但终究有些早熟,以后便不能与他太过亲近。

想到此处也不禁黯然神伤,以后,也大概没有机会与他同屋而眠,今日怕是最后一夜了吧。

三日之后,便是她与那声名狼藉的男子大婚之日啊。

不知觉间,云梦留下了一颗泪水。

窗外冷风凄凄,紫阳山如泣如诉。

※※※※※※※※※※※

云家一处阴暗密室中,四角烛光摇曳,位于中间的位置放了一张沉香古桌,桌上放有一个剑匣,匣顶乃为当世十大名画之一的“青山居鸟图”,剑匣四周尽皆花草树木,鸟竹兰石图案,惟妙惟肖,逼真至极。

此时剑匣前站有三人,其中两人位今日在议事厅的云战与大长老,另一人身披麻布斗衣,身体骨瘦如材,双眼凹陷却炯然有神,背负一无名古剑,剑鞘紧闭,好似很久没出去与人过招。

云战站在三人中间位置,眉头紧皱,对着左手边的麻衣老者问道:“守剑尊者您是说,“青锋”于上月十五产生过异动?”那守剑尊者嗯了一声,望着身前剑匣站立不语。站在云战另一旁的大长老思虑道:“许家与我云家提出联姻是在上月十八,莫非是那些大势力以神通之力察觉到“青锋”藏于我云家,便明以许家与我联姻,暗则想乘大婚之日灭我云家,夺我神剑。”大长老说到此处,义愤填膺。

云战安慰他,道:“或许是凑巧也说不好,但云家在这几日一定要明松暗严,云家子弟也要提高警惕,近几日不许单独外出,以免发生意外之事。”

大长老仍是忧心到:“若是许家真是背信弃义,我云家虽无一人能完全超控神剑,但也定要让犯我云家之人十来七死。”

云战仍是宽慰他道,若是没有完全必要,便不能使用神剑,不然才真是云家灭族之日。

只是云战眼中,也多了一抹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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