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做顿夹生饭
许多新奇的机器开了进来,在苏三心中印象最深的是六轮拖拉机。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师傅经常到他家来找水喝,每次把六轮拖拉机停在路边,就三蹦两跳地来到苏三家,与家里人谈天。苏三对这个叫张五魁的师傅很着迷,这个师傅不仅年轻,而且总喜欢用水把头发打湿,用手爪把头发“梳”成“两块瓦”,还不时甩动乌黑的长发。最有意思的是,他说他抽的这种香烟,有一包里有一个女人的照片,只要哪个得到,这女人就归谁了;还说如果能同时吐两个烟圈套在一起的话,太阳马上就会落下山去,这点苏三倒是深信不疑,因为太阳从未马上落下过,是由于他从来没看到张五魁吐了两个套在一起的烟圈。幸好张五魁没有吐两个烟圈套在一起,不然天说黑就黑了。
一天,张五魁心情不错,对苏三说:“我教你开拖拉机吧,简单得很。”不管苏三同意不同意,拉起他就走。给苏三讲解什么是刹车,什么是油门,“摇手柄”怎么用。苏三正听得云里雾里的,姐姐苏仁红拿着锄头上山了,奇怪的是张五魁立马就不教了,说上山采蕨菜去,跑了。
苏三一头雾水留在原地,心里还记得刹车什么的,毕竟刚才讲的一个事情就是“如何放刹车”,拖拉机不跑是因为拉上了刹车,不放刹车发动了拖拉机也不会走。就如吹唢呐一样,苏三什么事都能做的,于是苏三要开拖拉机了。苏三回想刚才讲的步骤,他站在地上,找到刹车,手一摁,就很轻松地把刹车放了。拖拉机原本停在一个斜坡上,不用发动,一松刹车就自动朝后退了。哈哈,这个太容易了,苏三很得意。
还来不及高兴,苏三就意识到问题来了,松了刹车的拖拉机沿着斜坡越退越快,眼看就要下土坎去了。苏三急得大叫:“驭……驭驭……”他把拖拉机当作牛了,以为喊几声就停。这头“铁牛”不听苏三的话,越退越快,只听“咣当”一声,拖拉机就翻到土坎下面去了……
张五魁直到离开乌豆屯也没有教会苏三开拖拉机,也没有吐出套在一起的烟圈,也没有抽到女人的照片,但是他却悄悄地把苏三的姐姐套到手了,这让苏正昌暴跳如雷!
那天晚上,电灯下,苏正昌瞪着一双生气的眼睛:“寨邻老幼都在说你不检点,天天晚上跟那个开六轮拖拉机的坏人疯。”
苏仁红低着头:“没有,我和几个妹妹玩。”
“还不承认,你今晚上就去鬼混来!”苏正昌大声说。
“没有,就是没有嘛!”
“啪”的一声,苏正昌一巴掌扇了过去:“还嘴硬,你看你……你看你…。。浑身是草籽,准是到草堆里去疯来,还想抵赖。太不像话了!”
白二妹赶紧把女儿拉在身后,大声说:“就是这点出息,打人出气。”
苏正昌气得发抖,说:“你就惯她吧,哪天出事了看你咋个收拾。哼!”一摔门出去了。
说出事就出事,出什么事了?一天,苏仁红在院子呕吐,白二妹发现了,再三逼问下,苏仁红说出了原因:她有小孩了!
“天啊!这还了得,我苏家世代善良,本分老实,没有害过人,怎么会有这种报应呀!”苏正昌又急又气,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母女俩则在屋里嘤嘤地哭。
苏正昌一想到那油头粉面的张五魁,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这混小子的种种劣形,浑身热血往上冒。
第二天,他操起一把铡稻草的刀,朝工地冲去,要找张五魁拼命。张五魁早就得了消息,吓得急忙找地方躲,苏正昌则满村子追。
眼看就要出大事了!在万分危急时刻,“万能虎”来了。只见他虎须一翘,双眼圆睁,站在路中一横,肥壮的身体挡住了苏正昌:“正昌,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那小子!”苏正昌红着眼。
“你给我放下刀,干什么啊,想坐牢不是?嗯?”
苏正昌一听到坐牢,气泄了大半,他常听苏正虎说起监狱的事,一旦进去就会被先打个半死,然后吊在雨里淋十来天,醒了再打,再淋。太吓人了!
苏正虎一看苏正昌泄了气,从兜里掏出一支“过滤嘴”递给他,自己也点上一支:“正昌啊,不是我说你,好大个事情嘛,我刚才听张五魁给我讲了,人家是真心喜欢红儿啊。事情已经这样了,姑娘家想咋就咋的,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苏正昌正想说什么,苏正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在一边,对围观的人吼道:“看什么看,走了,走了!”然后用手搭在苏正昌的肩上,“这个事情就包在我身上,给你处理好,你放心吧!”
众人散去,苏正昌拖着铡刀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当天晚上,苏正虎和张五魁在家里“处理”事情,有人看到,张五魁喝得醉熏熏的,从苏正虎家里出来,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歪歪扭扭地回工棚去了。
大家清楚地记得,苏正虎的处理意见很快出来了:把苏仁红嫁给张五魁。并告诉苏正昌,生米煮成了熟饭,你白拣了个女婿,划算得很。很多年后,人们谈起这件事,虽然说这是万不得已的做法,至少算是生米煮成了夹生饭,但苏仁虎“划算得很”的说法是要遭雷打的哟!让苏正昌难过而且生气的是,当苏仁红离开乌豆屯的时候,连吹上一段唢呐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未婚先孕呐。
而苏三呢,对男女之间的事又有了更多的看法,同时,苏正虎扭成“虎脸”的面孔在他眼里变得可恶起来。
大家还记得另一件事,就是被占地的几家人并没有得到两百斤大米,苏正虎说,那老板说话不算数,没有给他送大米来,只是答应大家在厂里干活,挣点“盐巴钱”。而苏正虎则又买了一辆大货车,从矿山里拉出一车车原矿,在厂里加工成矿粉后,又用他的货车拉了出去。他家的瓦房则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楼房。新房落成,请了好几个唢呐匠吹了两天,鞭炮响过不停,日子滋润着哩。
苏正虎召集几十辆货车,在矿区跑运输,他摇身一变,成了运输车队的队长,这个车队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青山虎运车队”。对于这个车队长的职务,苏正虎很满意,虽然他的职责只是每个月负责把运费统一领出来而已,但在发放的时候,这个队长一定会耀武扬威一番,好像所有车辆都是他的一样。同时,苏正虎承包了厂里的矿石加工,所有进入厂里干活的村民都得听苏正虎的调配,他有绝对的决定权,哪个不听指挥的就得滚蛋。
胡文伦初三毕业的那年,胡四爷没有让儿子回来到厂里找活干,而是让他和苏仁阳一起上了县里的高中。苏三则在苏正虎的安排下,进了厂里干活,每月可以领到四五百元的工钱,一个月就可以买到一头肥猪。人们这时早已忘记,当初老板还欠他们的两百斤白米,大家心存感激,认为这个“万能虎”真是太能干了,为大伙找到一条生活的阳光道。
又过了三年,胡文伦考上大学,成了青山寨有史以来的大学生。送胡文伦去上学的那天,胡四爷杀了头肥猪,宴请寨邻老幼,请一伙唢呐匠整整吹了两天,着实让全寨人羡慕不已。
苏仁阳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苏正良没有让儿子回来,而是让苏仁阳到外面去闯荡。几年后,苏仁阳带回来一个精明能干、漂亮迷人的王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