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镇并不繁荣,一条街道贯穿南北,街尾有间客栈却是颇为大气,各路人马纷至沓来,笑得老掌柜合不拢嘴,跑堂的伙计忙里忙外,大献殷勤接待各种稀客。
这些罕见稀客,全都属于江湖人物,想必是去千机门的。
跑堂的伙计方才迎人入门,但闻身后一阵骚动,掉头看去不禁呆愣当场。
青天下,街道上,一个绿衣女子,手握乌色剑鞘,踏着莲步悠然走来,她容颜娇美,气宇出尘,一头瀑布青丝垂落柳腰,迎着罗裙随风轻舞。
仿佛,九天仙子下凡,带着冰冷气质游历人世。
仙子般人物,正是魔教女徒,芳名奚别恋。
就在路人观望议论时分,奚别恋靠近客栈,看了看大门上方的牌匾,喃喃道:“朋来客栈!”
“欢迎客官来我朋来客栈,里面请!里面请!”街上的吵闹,引起老掌柜注意,他也跑出客栈,瞧见这位不可方物的女子,于是满面堆笑开口招呼。
奚别恋直视客栈大堂,见其宽敞明亮,各种摆设恰当,道:“还有住房吗?”
掌柜道:“客官好眼力,知道镇上就我朋来客栈最好,敢情还有两间上房空闲,专门为您这样的仙子准备着,并且还有美味佳肴,不如先随老朽进店坐下。”
奚别恋莞尔一笑,便在掌柜邀请下走进客栈。客栈以内,好不热闹,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满腔热忱都在酒菜当中。顷刻之间,人声鼎沸的大堂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客栈门口,看着一个绿衣女子,竟连手中美酒洒出,也是浑然不知。某些色眯眯的男人,更是唾液倾泄,顺着嘴角滴落碗里,切实龌蹉至极。
由始至终,奚别恋并未看过任何一人,只是顺其自然看向角落空桌,紧接着走了过去,发现临桌探出一张熟悉面孔,不由得稍许一愣,随后镇定坐下,交待身旁的小二两句,将那冷冷视线投落北墙窗外。
旁边一桌,共有五人,正是五名灵虚弟子,曾与奚别恋有过数面之缘,百转千回间,重逢却在闹哄哄的客栈。
李灿圆争双目,恶狠狠斜视一边,像对花般女子存有恨意,似要将她大卸八块。
郭少函见状,碰了一下他的手肘,低声道:“李师兄,这里江湖人物颇多,不宜轻举妄动。”
李灿扫视大堂一眼,立即收回愤怒的目光,继续拿起碗筷吃饭。秦贞与龚玉娴相视一笑,摇头时放下碗筷,眼含奇怪神色看向角落。或是机缘巧合,奚别恋正好坐在她的对面,故而一眼看去,刚好见到美丽女子。冥冥之中,有种注视降落脸上,奚别恋固然心知肚明,于是怡然自得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毫不避讳,就这么紧紧相交,不知陶醉对方美貌,还是迷离明眸深处。
“姑娘孤身一人,难免空虚寂寞,不如我来陪你对饮几杯可好?”
一条虬髯壮汉手提酒壶,脸浮邪恶笑意堪堪走近,拿起桌上两个空杯盛满烈酒,直勾勾盯住奚别恋不放。随同虬髯壮汉前来的还有一人,此人尖嘴猴腮,贼眉贼眼,尚未靠近角落已是紧紧凝视,现在闯入美人身侧,更是吊儿郎当坐在奚别恋对面。
奚别恋处之泰然,端详两人一眼,不带丝毫表情望向窗外。
恍若,在那喧闹街道,正有相识之人静静走来,瞬间却又消失无踪,唯有点点温存萦绕。
奚别恋默不作声,虬髯壮汉也未计较,大手一推,酒杯送至她的嘴边,道:“请姑娘喝杯洒如何?”
奚别恋一声不吭,兀自端坐桌边纹丝不动。
“这小娘子不领大哥的情,看来倒是一头犟驴,大哥务必好生驯服。”尖脸男人挤眉溜眼,谈吐期间露出满嘴黄牙,着实令人厌恶。
虬髯壮汉抬手即下,一掌拍在木制桌面,震得杯中酒水四处分散,有几滴溅到奚别恋嘴上,又给红艳樱唇平添几分水灵,逗得人心痒痒,想要张嘴去咬。
桌面发出的声音远远传开,促使堂内数十余人定睛看来。些许年长者不动声色,心中倒是一清二楚,壮汉或会付出沉重代价;有些轻浮浪子暗中偷笑,期待一场壮汉戏女的好戏上演;还有人追悔莫及,痛恨自己没有闯入美人身侧,错失了一亲芳泽的机会。
理所当然,临桌五人关注着奚别恋举动,当见虬髯壮汉发怒,郭少函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发觉几双眼睛紧紧视,这才难为情的坐落櫈上。
尖脸男人眉飞色舞,目不斜视盯住奚别恋胸口,道:“或许这小娘子喜欢交杯洒,大哥是否忽略了关键所在?”
虬髯壮汉笑数声,双手举杯送出,道:“先前不明姑娘之意,着实惭愧万分,还望姑娘不要介怀,现在喝下交杯洒,预祝我们百年好合。”
沾沾自喜的模样,委实厚颜无耻,引得许多人物暗地唾骂,就连东墙的老掌柜,也是面露憎恶神色,但因手无缚鸡之力,不得不忍气吞声。而那阴暗角落里,仍无应答声音,也无愤怒目光,这个绝色女子,好像没有半点情绪。
眼看虬髯壮汉就要动怒,跑堂的伙计连忙上前,道:“这位客观,你的菜来了。”
奚别恋对着伙计从容一笑,道:“放下吧!”
一个甜美笑容,一句简短回答,如同仙子音容,美好的穿梭大堂以内,使得所有人物心间舒畅。反观虬髯壮汉,却是怒气冲天,随手抓住伙计衣襟,轻而易举将他提起颇高。事出突然,年幼的伙计大惊失色,双足吊在半空不停摇晃,双手亦是左右挥舞,像要抓住虬髯壮汉,来个反客为主。
只是,任凭青涩少年如何挣扎,终究不能逃离那只魔掌。
奚别恋微锁柳眉,眼里闪过愤怒,正欲开口说话,忽闻一声大呼,接着便见伙计凌空飞出,重重撞在旁边桌角,登时昏迷不醒。
虬髯壮汉得意洋洋,非但双手叉腰,尚且对着奚别恋险恶一笑,道:“小娘子,你看夫君身啊!”
一声惨叫,凄厉而又痛苦,代替尚未出口的话语,迫使堂内人物闻声一怔,定睛看去,却见虬髯壮汉的手掌插着竹筷,鲜红血水渗出,沿着竹筷慢慢滑落,一滴一滴掉入酒杯。
大堂内,倏地陷入万籁俱寂,全场人物满面好奇,皆是左顾右盼,希望找出潜伏暗处的神秘人,如此张望一番,仍未发现蛛丝马迹,心间升起畏惧之感。
虬髯壮汉绝非省油的灯,虽然惨遭暗算,但是斗志昂扬,咬牙拨出掌中竹筷,大手挥过,打向奚别恋面门。
清脆剑鸣,划破大堂静谧,角落里面寒光一闪,瞬时恢复平静。
再瞧虬髯壮汉,抬起的手臂停顿半空,衣袖湿了大片,正被手腕渗出的血水浸湿。他欲反抗,只觉手臂软弱无力,不禁直线垂下,重重撞在桌上,打翻两杯染血美酒。奚别恋依然纹丝不动,纤纤玉手停在剑柄上端,扭动拇指轻抚剑锷,似乎非常爱惜那柄宝贵利剑。
方才是她出剑吗?
数十余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对冷若冰霜的女子刮目相看,暗自庆幸没有见色起意。旁边一桌,有人却是看得清楚,长剑出鞘,寒光乍起,正是魔教女子所为。
只是,那个动作太快,宛如风驰电掣,眨眼已然归于平常。
事已至此,识事务者应该扬长而去,出乎意料,尖脸男人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倒暴喝一声,手持银亮匕首刺了出去,刺向对面美貌女子。
她,目不转睛,也不做出任何动作,只等匕首刺来。
秦贞心下大惊,忍不住挺身而起,方要扔出手中符纸,忽见北墙那边飞出一条虚影,不偏不倚打向匕首。下一刻,贯穿紧握匕首的手掌,激起鲜血四溅,同时听到尖脸男人失声痛呼,匕首也于瞬间停顿奚别恋面前,继而快速缩了回去。
顺着虚影飞行的路径看去,灰色墙上插有一支竹筷,深入其内,独余筷头在外。
堂内又是一惊,各路人马再次瞻前顾后,希望看见神秘人物,不过无论他们怎么巡视,始终难睹暗藏的高手。这一次,秦贞则是一目了然,竹筷是从北墙窗外飞来,还有迅捷掠过的白色身影。
面对惊慌失措的好色之人,奚别恋摇了摇头,道:“你们走吧!好自为之!”
两人稍许一愣,待回过神来,连滚带爬跑出客栈,很快消失众人眼前。
跑堂的伙计依旧卷缩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奚别恋缓步上前,轻轻将他扶起,恰逢颤抖的掌柜走来,于是送入对方手中,并且拿出一锭银子,道:“替这小哥收下!”
老实巴交的掌柜岂敢伸手去接,急道:“敝店招呼不周,还请女侠勿要计较,快快将这银子收回。”
奚别恋脸浮笑意,玉手一扬,将银子扔进掌柜怀里,接着返回角落坐下。
众人唏嘘不已,一场好戏过后且又推杯换盏,喧得客栈人声鼎沸。
堂内,恢复原貌,阵阵香味飘向街道,鬼使神差钻入一个少年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