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天空,本该同样状态,可是东南一角阳光猎猎,并非放皋山那般阴暗。
将近日落,红霞飞渡,苍茫大地一片金色,七彩晚虹横亘雄峰,架起一座通往天际的虹桥。
千山万水,只在脚下,稍许踏出一步,如履瑶池仙宫。
视线广阔,内心为之一宽,所有惆怅好像随风散去。
目光游荡处,瞧见昏睡少年,满腔思绪便在脑中穿梭,绝情的撕毁着每根神经,尤其那张白无血色的脸庞,就像哭泣冲击着脆弱内心。
纵然一具骨架真身,没有五脏六腑,也是显得心急如焚。至于那个乔装打扮的女人,虽然表面看去泰然自若,但是鲜有的神情证明十分紧张。
他们来到了郦山,对面那间竹屋就是神医住所,此时此刻,两个久居荒野的老头,或许端坐屋里悠闲对弈,抑或侧卧屋外静赏晚景。从古至今,不凡之人都有陋习,郦山双叟也不例外,假设贪财好色倒还较好应对,然而不通人情就是大忌,着实不知从何下手,所以一人一怪变得忧心忡忡。
救死扶伤,刻不容缓。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乞求上苍保佑,但愿少年能够度过难关。
借助侥幸心理,一人一怪迎着满天飞霞,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缓缓靠近山顶竹屋。
这间竹屋不大,外观甚是整洁,大门虚掩,透出淡淡香气,并且夹杂丝绺药味,纳入鼻中清爽宜人。屋外是片空地,纵横约莫五丈见方,四周种着花草,时值冬末转春,难睹茂盛之状。花草以外,左侧乃泛黄石壁,高有丈许,右侧乃云雾峡谷,深不见底。
甫一走进空地,桑瑜抬手示意止步,然后他们顿足不前,若有所思盯着竹屋。
桑瑜向玉骷髅递了个眼色,接着直径往对面走去,正当临近大门却又迟疑一下,随后抬手敲门,道:“太阳神教桑瑜来访,请问神医是否在此?”
一片沉寂!
桑瑜皱了皱眉,再次抬手敲门,道:“太阳神教桑瑜来访,请问神医是否在此?”
四面八方静悄悄的,仍旧无人应答。
就桑瑜本领而言,她知道屋内有人,因为细微声响,无法逃过灵敏双耳,但是郦山双叟素来古怪,兴许根本不愿搭理外人,唯有捺着性子继续敲门。出乎意料,刚好伸出纤纤右手,大门吱嘎一声慢慢打开。
一个小童,大约七岁左右,福娃头,苹果脸,虎头虎脑,极其可爱,尤其滴溜溜转动的眼珠,恰似夜晚繁星一闪一闪。
见得小童模样,桑瑜甚是喜爱,慢腾腾移动右手,轻柔放在胖乎乎脸上。说来奇怪,小童并不躲闪,任凭温暖手掌轻抚脸蛋,半晌才道:“你是桑瑜?”
桑瑜一愣,继而点了点头,迅捷收回臂膀,笑嘻嘻道:“这是神医住所吗?”
小童脑袋一歪,显得爱理不理,道:“你来得不是时候,两位师傅下山去了。”
桑瑜心下发慌,反倒故作镇定,道:“他们几时回来?”
小童摇了摇头,偏着脑袋看了对面一眼,瞧见黑衣人怀抱少年,却是不答反问,道:“他是什么病?”
桑瑜道:“凝血毒气!”
小童哦了一声,看了看面前这个温和男人,随后退入屋内,并且关上大门。
本以为小童因事进屋,过不多时就会出来,岂料一门紧闭,似将莽莽尘世划分为二,再也无法见上一眼。
念及陆离安危,桑瑜站立屋外朗声叫喊,希望可爱小童出屋一叙,但是无论如何努力,那扇紧闭的房门始终纹丝不动。半柱香功夫以后,桑瑜倒像明白什么,不再点头哈腰请求小童,只是满面忧虑沿途返回,来到花草旁边一张石櫈坐落,痴痴望着暮霭缭乱的山谷。
心情,仿佛有些迷乱,看不清人间冷暖。
玉骷髅伫立原地,依旧怀抱陆离,狠狠注视那扇大门,透出不屈不挠的神情。
暮色苍茫,天空渐暗,难熬的夜晚即将来临。
陆离不省人事,气息变得越发微弱,就像风中残烛,随时会被冷冷山风吹灭。
玉骷髅轻微一动,紧了紧怀中少年,迈步走向清冷竹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远道而来,只愿神医救我兄弟一命,纵然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在所不惜。”
死般沉静的屋内,哪里会有半点声音,小童貌似灰飞烟灭。
玉骷髅并不罢休,又道:“话说医者父母心,肯请神医大发慈悲,救救我这兄弟,他已命在旦夕,若是一再耽误,恐怕”
它哽咽了,没有说出剩下言辞,也不敢相信可怕结局。
医者父母心!
多少医者能够做到,或许纯属胡言乱语,抑或医者自我评价。
古往今来,无论何时何地,似乎尽都经不起推敲。
玉骷髅并不在意这些是是非非,它所在意的是陆离安危,不过屋内同样静悄悄的,难免让它思绪纷飞。
难道神医当真不在?可是亲眼见过小童,难道小小年龄就是铁石心肠不会!不会这么绝情,是否睡着了?
心念于此,玉骷髅猛然抬足,不轻不重踢在大门上端。这扇竹门久经风吹雨打,但是依然坚固耐用,一脚踢去并未踹开,反倒激起一声奇响,惊得桑瑜拔地而起,旋即慌忙跑来,尚未定身站稳,道:“你在做什么?鲁莽行事岂能得人相助?”
玉骷髅自知莽撞,一声不吭低下头颅,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想无礼滋事,可是陆兄弟命在旦夕,确实不能一再拖延。”
语气消沉,尽含焦急之意,听得桑瑜眼角发酸,本想安慰两句,忽闻一声吱嘎清响,不禁喜上眉梢,知道转机出现。
竹屋内,一灯如豆,淡淡亮光划破黑色,轻轻柔柔淌了出来,洒落他们身上。光明之中,一条人影蹒跚上前,继而停在大门中央,恍若伟岸身影,挡住好奇目光。
这种好奇,转瞬变成惊讶,惊讶伟岸身影,只是小小孩童。
小童扫视门外一番,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两位师傅不在,为何还要用力踢门?”
桑瑜满脸堆笑,道:“我们并非有意踢门,希望不要介怀,请问尊师几时回来?”
小童目光游离,脸上闪过期盼神色,道:“山下这么好玩,或许还要再等两日吧!”
“两日!”玉骷髅大惊失色,忍不住脱口而出。
小童毅然道:“再等两日,师傅一定回来,假设你们诚心求医,不妨在此耐心等候。”
桑瑜从容含笑,道:“如此说来,你便一人在家,不知我等能否借住两宿?”
小童面露警惕神色,道:“不行!”
桑瑜道:“我这位小兄弟身中奇毒,而今已是性命攸关,断然经不起冷山寒夜,假设冒着严寒等候,只怕熬不到神医返回,你就发发慈悲,让他入屋歇息一时半刻。”
“凝血奇毒,绝非想象可怕,呆在外面就好。”小童身子一挪,伴随揪心声响关上房门。
桑瑜内心稍沉,本想再次乞求小童,但见骷髅怪物纹丝不动,知道已经生气,道:“只是一个小孩儿,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玉骷髅轻叹一声,走到屋檐下方坐落,紧紧抱着怀里少年,像要给他最多温暖。
桑瑜迅速靠近,道:“将少年郎交给我吧!”
玉骷髅犹豫半晌,道:“老桑何意?还请明示!”
骷髅怪物,全由骨头组成,浑身冰凉无温,委实不能暖和别人。
桑瑜是个女人,固然就有体温,不过情况特殊,难免有些尴尬,故而并未画龙点睛,她淡淡的笑了笑,道:“阁下应该没有体温吧!”
玉骷髅恍然大悟,赶紧站起身来,谨慎送出怀中少年。桑瑜迟疑一下,随即伸手接过,端坐屋檐下端,双臂一环,宽袖扬起,遮住冰凉身子。
玉骷髅望着身旁女人,一时充满无限感激,道:“披上我的衣服吧!”
点点灯光破窗洒出,灰暗中发现桑瑜努了努嘴,暗示小童胆怯,不宜见得骷髅真身。玉骷髅颔首含笑,方又系紧腰带,屈膝坐落桑瑜旁边。
夜,归于岑寂。
他们沉默不语,静静凝视模糊山影。
就这样,镇定的,焦虑的,凝视模糊山影。
光阴飞逝,屋内灯光悄然熄灭,依稀可闻低沉梦呓。
夜!
冷夜!
黑暗而又深邃,如同万丈寒渊。
这一夜,陆离躺在温暖怀中,身体始终凉丝丝的,翌日方有好转,却也归于桑瑜功劳。经此一夜,乔装打扮的女人决定破釜沉舟,从而摒弃所有尊严,围着小童转来转去,既是帮他打水,又是帮他烧饭,天幸终于得到赏识,才将少年放上屋内木床。
夜幕降临,灯火又起,一人一怪仍在屋檐下端,貌似平静的合眼而眠。
这种境遇,恰好印证一句俗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纵然是个小屁孩儿,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敢对他放肆。
细细想来,小童的确蛮横无礼,面对有难之人求助,非但没有半句好话,反倒冷眼相待。
难道深受神医影响?
果真如此,后果令人担忧,不过他们毫无办法,唯独捺住性子苦苦等待,期盼神医尽早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