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相对于人生不长不短,在这春去秋来的日子里,臭名昭着的女道,为了小童问题不思茶饭,听到正确答案未免太晚。曾经的期约,湮灭万丈红尘,只余无限遗憾缠绵。
然而,一个少年,大智若愚,现在近在咫尺,令人刮目相看。
喜爱之意,油然而生。
这一刻,仿佛再次走进草原,漫步小河一畔,看见那个牧羊小童。
空灵子神游万里,荣晓稍觉不妥,轻咳两声,道:“师傅!”
空灵子深吸一口气,从椅上慢慢站起,道:“随我来吧!”
话毕,带领陆离等人走向右首小院,穿过一扇石门,循着曲廊前行,只见梅花朵朵,染雨含娇,一股芬芳弥漫周遭,香而不浓,如能消烦除忧。花院尽头,有一木屋,历经几番风雨,留下岁月痕迹。
空灵子打开房门,几人信步入内。此屋像是一间储藏室,不过除了一桌几椅,再无其它物品,且还略沾灰尘,看来鲜有清扫。本来炼道者以简洁自居,房内这般模样,让人大感意外,还有意外所在,则是一堵墙壁。
木制房屋,四周固然以木为壁,房门对面一壁,却是平整岩石,如胶似漆与后方高山相连。石壁左下角有一凹坑,深有寸许左右,长宽均在三寸见方,正与剜去图层的印章相同。这堵石壁不仅光滑似镜,反照甚是清晰,而且表面像有怪影晃动,凝眸细瞧反倒空空如也。
奇异当中,透出几分珍贵。
不言而喻,光滑石壁,正是追魂镜,这座木屋,是要为其遮风挡雨。
陆离异常惊讶,与骷髅怪物对视一眼,方要询问空灵子,忽听她道:“另外一个愿望是什么?”
陆离张嘴欲言,想起玉骷髅身份,切实不知作何回答,只好吞下喉间话语。
玉骷髅毫无顾虑,道:“在下身份,真人早已了如指掌,实不相瞒,我想看看自己前世。”
空灵子道:“虽然你这怪物一副臭脾气,但是算得上光明正大,贫道就依言而行,助你完成心愿。”
玉骷髅手舞足蹈,赶紧奔上前去,不慎绊住桌脚,直接撞向空灵子。纵然女道士法力高深,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稍微一愣,当她回过神来,伸出玉手想推,反而停顿半空不前,望着玉骷髅倒入自己怀里。
一人一怪,极不协调,轻轻相拥。
荣晓心下微怔,随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但见冷冷目光怒放,赶紧抬手捂嘴。惊慌的少年上前数步,拉开停留温柔乡的怪物,想要数落几句,反而启齿难言。玉骷髅自知失礼,倒也默不作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埋下了头。
本以为空灵子会勃然大怒,不料只是摇头叹道:“哎!你这种高手,想必天下很难找出第二个。”
玉骷髅干笑数声,嗫嚅道:“真……真人不会怪我吧!”
空灵子大袖一挥,显得若无其事,道:“闲话少叙,将手放在石壁上,贫道这就启动追魂古镜。”
玉骷髅应声上前,抬起骨掌轻贴墙壁,屏气凝神注视怪异石镜。
空灵子皓腕轻绕,掐出指诀,樱唇微动,默默念诵启动咒语。
陆离全神贯注盯着石镜,迫不及待期盼奇观出现,就连荣晓也是目不斜视,一双秀目似乎融入其中。
半柱香功夫很快过去,光滑墙上并未发生丝毫变化。玉骷髅一动不动,保持原状静静等待。空灵子额渗汗珠,尚且越来越密,渐成黄豆大小,晶莹剔透。
长时间没有动静,荣晓有些迷惑,忍不住侧头望去,发现自家师傅香汗淋漓,连忙挪身靠近,抬手欲擦,陆离即刻将她拉住,摇头示意不能打扰。
两人四目,一扫而过,或因紧张作祟,没有多作滞留,再度转向石镜。
便在此时,墙面忽有白光闪烁,转瞬膨胀极大,不断旋转扩散,照亮整间屋子。这团光芒白里泛青,鲜亮煊赫,落入少年儿女眼里,着实宛如火烧,瞬息焚毁所有事物,只余茫茫白色笼罩。
倘若站立屋外观看,小屋内部一片锃亮,光芒穿过木块缝隙射出,与飘飞雨丝掩映寒梅,当真美不胜收,如同稀世珍宝大放异彩。
美轮美奂的奇景,并未持续太久,进而随着黯淡白光消失,屋内同样恢复原貌,能够看见一人一物。
石壁表面,追魂镜中,一片暗影浮动,迎着低沉咒语,越来越清晰。
碧空如洗,江水滚滚,带动弯月小船,慢腾腾向东而去。江畔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叫卖的商贩、吆喝的摊主,喧得街市似豆落锅,响彻云霄;舟楫如梭,车马如流,有声有色描绘着繁华图景。
真是国泰民安,锦衣玉食,好一派盛况空前之象。
却不知,美好浮影,又是那个年月。
注视的人,没有多作思索,而是目不转睛,紧紧盯着石壁。
鸳鸯嬉闹,江面涵澹,水波唱响欢快情歌;柳絮飘飘,伴随江风飞落,恍若温柔手掌,抚过美貌脸庞。
一个少女,身着紫红暗花罗裙,亭亭玉立如初春修竹;白玉凝肌,朝华容颜,双眉裁剪,眸若清泉;秀耳娇巧,挂有晶莹翡珠,几缕垂****遮反敞,显得更加诱人;一副雍贵仪态,恰似盛放牡丹,姚黄魏紫,引得无数目光流连。
至于多情的凝望,高贵少女视若无睹,依旧眼含笑意,安详望着江中。
“哇!玉儿生前居然是个美女!”小道姑极其惊讶,不禁脱口而出。
空灵子收回双手,暂停咒语,笑道:“玉骷髅,现在可以看一看你的前生,但是务必凝神聚思,否则幻境化无,再次启动定会难于登天。”
玉骷髅没有作答,兴许正在仔细打量。
饶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江边走来一位俊美男子,面若冠玉,气宇轩昂,一件丝棉长衫,白如寒雪,纤尘不染,迎着江风飘动。
好个翩翩公子!
吸引诸多贪婪的目光,少女见到美男时分,尽管笑容犹在,但是稍微移开视线,似乎往他身后看去。
一叶偏舟,乘风破浪,船首少年轻摇双浆,仿佛踏浪而来。此人衣衫凋敞,落拓不羁,与那非凡品貌极不对称,可是剑眉星目隐含笑意,携带一片阳般暖意,洒向岸上少女。
偏舟靠岸,少年纵身跃起,似股清风飘近芳影,将那固船长绳随手一扔,牢牢系在绿柳上,笑道:“雨薰!”
这种声音,清脆含娇,风风韵韵,令人耳目一新。
放眼天下,非玉骷髅莫属。
木屋里面,石壁前方,那个黑影已在颤抖。其余三人张大嘴巴,尤其少年儿女最为夸张。半晌以后,镜中活灵活现的虚影,出现无法抗拒一幕,招引了诧异目光。
被称为雨薰的少女,听到轻呼嫣然一笑,接着扬起紫红香袖,轻柔沾去少年满脸水珠。尔后,持着三分羞涩,七分渴望,紧握湿润而又温暖的手,闲情逸致漫步香江畔。
独留锦衣男子,携带满面妒忌,伫立嘈杂街道。
两人沿街而行,悠然走到依依柳下,彼此相扶落坐,望着浩荡江水,谈笑风生,直到长河落日,氲氤缭绕清凉江畔。
古镜当中,一片黑暗。
再度出现幻境,不知过去多少昼夜。
一条阔街,堆积数千人影,围得琼楼玉宇水泄不通,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敲响终身大事。
喜字门,红盖头,朱纱帐前坐新娘。
人逢喜事,本该欢愉,冥冥之中,却闻低沉呜咽,哀哀欲绝如心碎,而当新郎走进洞房的时刻,好似晴天霹雳打在许多人心上。
不详预感,隐隐滋生。
掀起红盖头,正是仙姿玉貌的女子,双眼含着泪花,充满无限怨恨,道:“为什么要害死他?”
须臾间,镜中幻境黯然无光,所有浮影不翼而飞。
苍白骨爪,紧按石壁,缓慢滑落间,激起一阵揪心清响。
几条指印清晰可见!
陆离缓步上前,伸手搭在玉骷髅肩膀,道:“往事不堪回首,无须徒自悲伤。”
玉骷髅哈哈大笑,其声铿锵有力,震得房顶青瓦微微颤动。
这种笑声,似怒似恨,让人毛骨悚然。
空灵子叹道:“哎!自古多情空余恨,缘起缘灭解众生,少年郎,让它静一静。”
玉骷髅转身,毅然道:“真人不必移驾,小王需要你帮助。”
“不用急于一时,先让真人歇息,我们明日再来,你……”
陆离舌挢不下,看了玉骷髅一眼,旋即越门而出,但是没走多远,逐渐缓下脚步,故意等待背后之人。
似非而是的等待,换来的却是失望,因为只有师徒两人走上前来,素来开朗的黑衣人,依然伫立木屋中央,紧紧端详光滑墙壁,背影透出一种悲凉。
荣晓微皱秀眉,道:“你该留下来陪它!”
陆离忧忧道:“前辈说得对,应该让它静一静。”
空灵子道:“少年郎过奖了,贫道有一事难解,还请不吝赐教。”
陆离道:“前辈严重了,但说无妨。”
空灵子疑道:“你们怎么结识的?”
尽数相告,必定牵涉广泛,人心叵测,最好防患未然。
悟明此节,陆离故作难堪,道:“请恕晚辈自私,不能如实相告,只要前辈助我见得父母,一切都会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