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右首,陷入万籁俱寂,瞎子摸路的把戏,不再招惹众人关注,大家目光转向百花丛中。大殿左侧,左丘寒与公皙白傲然相对,两人搏斗一番,最后难分伯仲,只好暂且收手,似乎是在酝酿下次进攻。
两大掌门,三度交锋,均是平分秋色,所以了解对方本领。在左丘寒想来,一昧争斗毫无意义,固然就有不战之心。
时值对峙期间,宿敌心不在焉,像在蔑视自己,公皙白怒形于色,道:“左丘掌门神不附体,难道依旧放不下寿晏一事?”
不提寿晏侧罢,一旦说起让人恚怒,左丘寒眼含恨意,不由自主提高嗓音,喝道:“公皙老鬼,念及多年之交,鄙人再三忍让,倘若仍然得寸进尺,只怕讨不到好果子吃。”
公皙白哦了一声,讶道:“言下之意,左丘掌门准备教训老夫。”
左丘寒面色阴沉,倏地摇头冷笑,道:“教训不敢,让你长点记性倒也不难。”
“左丘掌门好大的口气,看来已是胸有成竹,既然你要放手一捕,那么老夫依了阁下,今日我们分个高低。”
话声甫落,公皙白大步走出,身旁花草缓慢升起,悬浮半空不摇不晃,短短片刻过后,好像遭受巨力震荡,于众目睽睽下四分五裂,逐一化成绿色齑粉,再经清风吹拂,居然凭空消失。
“六识神通!”
人群边缘响起惊讶呼声,引领大家视线飘忽,锁定那位不可一世的宗主。
公皙白,魔教中人,纵横江湖数十余载,正是凭借六识神通震慑群雄,虽然曾经目睹者寥若晨星,但是神通巨威非比寻常,一眼就能辨别真伪。
佛门典故所云:六根如其次第,针对色声香味触法六境,延伸见闻嗅味觉知,是为大小乘通说之法门,排列大乘所说前六,故而称作六识。
按照通俗说法,六识包括: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顾名思义,这般神通以六识为主,运用者控制别人六识,化法六境虚无,促使对方不能自已,取其性命谈笑之间。
公皙白神色平静,信步上前不言不语,更未作出任何动作,可是花草自毁,便知功法精深,绝非常人能够抗衡。
左丘寒跻身一派掌门,断然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强悍绝技报以一笑,忽而凝神似柱,浩荡真元由内而发,引起长袍鼓荡,似有活物奔腾其内,突然衣襟膨胀,七条气痕猛然射出,宛如强驽射向前方。
气痕实属虚物,打在满天花草,竟然激起七声清响,貌似撞于钢铁之上,实则打在对方三步以外,那堵无形无影的神通虚墙。
两大高手,闲庭信步花草丛中,轻描淡写发动凶悍一击,众人看在眼里内心大震,无不暗地叫绝。
公皙白从容不迫,依然大步上前,道:“御气归真术,令人闻风丧胆,数年不曾相见,看来左丘掌门精进不少,想必已经炼至第八重,可惜”
对方欲言又止,明显有所暗示,左丘寒不以为意,嘲讽道:“可惜公皙老鬼行将就木,恐怕到死也难见到第九重。”
公皙白道:“正如左丘掌门所言,老夫的确难以见到第九重,想必阁下尚未炼成最后一重,恐怕就已行将就木,并且不甘而死。”
左丘寒心下一凛,脑中闪过千百念头,最终归结一处,变成偌大的问号。
御气归真术,重在体内真元,发动时分真元化气,顺着周身经络而行,最终从毛孔喷出,形成劲气攻击,十丈以内打蚊不偏,但要做到游刃有余,并非十年八载能够练就。正因如此,左丘寒废寝忘食,刻苦钻研,突破层层难关,至今达到第八重。
精气神,人体三宝,缺一不可。御气归真术,主要以气生成大神威,自然需要损耗内气,亦是损耗真元,久而久之,真元不足,躯体必毁,就算采取天地灵气加以弥补,仍旧无法得到圆满,是以修炼越深反噬越重,导致左丘寒留下后遗,难以臻顶第九重。
自打左丘寒修炼此术,江湖中人知之甚少,除了迫不得已使用数次,是被区区几人见过,其余人等皆是蒙在鼓里,就连金禅大师初闻此术,也是宣称太过神奇,保持半信半疑的心态。对于修炼层次,更是高度机密,断然不被外人所知。
公皙白又是如何知晓?
左丘寒疑神疑鬼,矛头对准门下弟子,却因棋逢对手,不敢疏忽大意,故装镇定笑了笑,道:“不满公皙老鬼,即便鄙人炼至第八重,也能将你碎尸万段。”
公皙白没有作声,义无反顾往前走来,引得奇花异草四处纷飞。表面看去,漫天花草柔而不坚,完全不具攻击之势,实则并非想象简单。些许花草尚未消失,纷纷扑向周遭,撞在树干发出阵阵清响,就像飞镖一流插入其中,牢不可拔。
面临这般威势,众人早已远逃一侧,躲在树后观望。
左丘寒纹丝不动,兀自御气体外,化成气箭飞梭,射落无数花草。公皙白闲庭信步,直径朝着前方而去,突见他手指轻勾,旁边大树剧烈一震,枝叶飘零间,爪般树根缓慢呈现,竟是破土而出。
下一刻,泥土翻转,枝叶迸射,打在四面八方啪啪作响,花草树木凌乱不堪。大家急忙躲避,生怕惨遭误伤,就在此时,呼啸声响接踵而至,那棵腿树不翼而飞,枝抚青空冲出,不差累黍撞向左丘寒。
不知树带罡风,还是真元激荡,左丘寒衣内奔蹿不休,陡然变成静止,却是三片气痕破衣闪现,恍若三把锋利大刀,与虚空摩擦生响,霍霍刺耳,直砍大树。气痕如光,稍纵即逝,全都隐入枝叶深处,伴随一阵脆响贯耳,腿般大树断成三截,依旧携带冲劲飞出,不过来势减缓,正好落在左丘寒身前。
公皙白顿足不前,缓慢抬起双臂,突然大地猛烈一震,周围草木破土升起,于天空之上飞旋片刻,含着呼呼风声冲向前方。左丘寒矗立原地,长袍无风自动,条条气痕从身上数百毛孔喷出,犹如利剑劈柴,轻易斩落身侧草木,正当奋力反击,但见公皙白出现眼前,下意识的轻挑眉头,两条气箭自眉心喷吐,刺向对方双目。
步武之遥的攻击,快得肉眼难睹,不料气箭近,方要触及公皙白面门,好像瞬间遇到猛烈罡风,霍然变得子乌虚有,就这么消失无踪。左丘寒心下稍急,正要催动御气归真术,突觉内息乱窜,连忙强自压制,适才归于平静,再次调动真元,不禁胸口发麻,瞧见一花沾衣,立即大步后退。
瞬息万变间,公皙白压上前来,五指如钩,抓向左丘寒脉门。
一声佛号传开,初听好似千里之外,转瞬又似响彻耳内,促使公皙白赶紧缩手,同时止步站定,紧紧盯住旁边一人。
不知何时,金禅大师悄然靠近,瞧见公皙白踌躇不前,同样按兵不动。
左丘寒略瞟金禅大师一眼,微微垂首看着胸前花瓣,脸间掠过复杂神色。
残花沾衣,裂痕即生,其内伤口隐约可见,且还伴随丝缕鲜血。
高人较量,瞬间决定成败,表面相看,宿敌两人势均力敌,实则残花之威略胜一筹。
回首数十年间,两人屡战屡平,没有任何一方笑到最后,今日反倒出乎意料。
左丘寒深吸一口气,表情略显黯然,道:“紫岭锋一战,你可以胜我。”
当初一战,过去五年有余,而今想起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一般。遥想那时,两人大战一天一夜,最后以平局收场,目前看来不免有些奇怪。奇怪的所在,乃公皙白韬光隐晦,私下有所保留。
这是预感,亦是直觉,属于高人对战后的感悟。
公皙白淡然一笑,登时满面严肃,道:“何以见得?”
左丘寒道:“鄙人决计不会看错,五年以前你已炼成六识神通,紫岭锋一战胜券在握,你却故意打成平手,主要是为今日一战吧!”
公皙白捻须大笑,忽而面色阴沉,纹丝不动望着浩渺天际,神情愈加沉重。
悠悠岁月,几番风雨,造就一位旷世奇才,不料现实残酷,偏要伤人情怀。
莽莽尘世,万千仙门,谁能惺惺相惜?
公皙白道:“左丘掌门虽非人中龙凤,但也不是池中之鱼,以你的见识,早该知晓老夫本领,为何却要故作糊涂,三番五次出手针对。”
左丘寒冷哼一声,道:“依宗主之意,是要鄙人狼狈为奸,随同玄天宗为非作歹。”
公皙白并未动怒,缓缓看向大殿右侧,道:“左丘掌门严重了,九曲黄河阵玄乎其玄,无论何人均是难以突破,你又何必狼狈为奸,落得千夫所指。”
“前世种种,今生恩怨,全都属于过眼云烟,两位不用话藏机锋,一再计较不让。”金禅大师右掌竖于胸前,左手稍稍抬起,不停滑动晶莹念珠。
公皙白脸色冷峻,眼底含着点点凶光,道:“就依大师所言,老夫不与左丘掌门计较,倒要和你理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