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城历来便有古都之称,前能进入中土心腹,退则玄天宗势力范围,可谓咽喉要塞。今时今日,衡州城内车水马龙,各路人物比肩接踵,端的热闹非凡,数十年间不曾相见。这些人物来自五湖四海,打扮得体,笑语晏晏,挤在街道中间,围绕左丘寒寿辰滔滔不绝,并且随着人潮向前,慢腾腾朝着城北涌去。
城北有座华丽大院,正是千机门所在,时下锣鼓宣天,鞭炮齐鸣,沸腾巨响宛如狂浪拍岸,活脱脱压过其余声音。
临近正午,各大门派接踵而至,纷纷堵住豪府门口。
江湖人物,参差不齐,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全都手握请帖,信步走进千机门。人海之中,不乏浑水摸鱼者,些许贩夫走卒,乞丐一流趁机而来,怀揣美好梦想,但求混进大门,可惜守卫森严,断然不能轻易入内,唯有脸挂失望,远远站让一旁,看着别人含笑而去。
左丘寒置身豪府里面,静静伫立大殿门前,面带微笑望着各种人物。
殿外是片宽阔空地,数千余人站立于此,的确声势浩大;三五几人簇拥一起,悠闲自在谈起家常,难免又显温馨气氛。
豪府门外,依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吵得众人耳根生痛,无数江湖豪杰缓步而来,迎接之人献笑谄媚,逐一带领他们走向大殿。
总体说来,门里门外闹哄哄的,堪称沸反盈天,大有空前绝后之状。
就在大家谈笑时,忽闻一个洪亮声音:“卧龙谷华先生驾到,敬请千机门迎接。”
卧龙谷华先生,实名华豫,号称天下第一智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尚且博古通今,无论世间大小事宜,尽在掌握之中。
世上流传谚语:鹰眼不见远,龙谷切实深,华豫榻上卧,世事皆在心。
由此可知,华豫绝非等闲之辈,智慧不是普通人物所及,千机门能够将他请来,脸上必定平添三分光彩。
洪亮声音甫一落下,偌大的广场倏地安静,只见大殿对面走来一人。此人就是华豫,年方五旬,书生打扮,洁白脸上千尘不染,双目深邃如渊,恍若包罗万象而又空空如也,给人捉摸不定感觉。
华豫快速越过人群,直径朝着大殿走来,众人目光随他偏移,势必要将智者看个清楚。
左丘寒走下门前台阶,相隔颇远已经双手抱拳,道:“华先生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而来,确实千机门之福。”
华豫平淡笑了笑,令随从少年掏出一副丹青,道:“千机门不吝相邀,实属我等荣幸,鄙人岂敢裹足不前。卧龙谷山穷水尽,难备厚礼,区区贱作,还望左丘掌门不要嫌弃。”
随从少年递出手中丹青,左丘寒谨慎接过,刻不容缓将其打开。
一幅妙笔丹青,结构简单,层次鲜明,只用山水树囊括全部,且又布置疏密得当,色泽浓淡并用,貌似平凡无奇,实则方寸之间见万里,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尤其岸畔一棵青松,苍劲蓬勃,恰似老当益壮之人,想必是指收画者。
左丘寒笑容满面,显得爱不释手,道:“华先生妙笔丹青,不愧为一代画师,此礼太过贵重,只怕在下不该占为己有。”
华豫道:“不求贵重,只愿千机门蒸蒸日上,更愿左丘掌门四季常青。”
左丘寒哈哈大笑,挽住华豫右臂来到大殿门口,命左丘阐陪同左右。华豫见得翩翩少年,免不了又要称赞一番,如此投桃报李,各路英豪涌上前来,围住两人喋喋不休,时而笑声响起,端的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左丘寒看在眼里,心头乐滋滋的,不由得手捋墨须,陶醉于喜庆当中。门外响起阵阵笑语,置身殿内的张陵天自有察觉,于是站起身来,随同大家跨出门槛,望着熙熙攘攘的广场。
就在此刻,洪亮声音再度响起:“骑鹤童子驾到,敬请千机门迎接。”
闹哄哄的广场霎时无声,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大殿对面。
红色地毯上,高高人墙里,一矮个男子迅捷走来。这人相貌稚嫩,几近舞勺之年,事实上年过半百,却因身体矮小,爱鹤如命,时常驾鹤遨游天际,故而唤作骑鹤童子;论及一身本领,恐怖全场英豪,十之八九相差悬殊。
瞧见骑鹤童子娇小玲珑的模样,许多人物掩嘴偷笑,纵然左丘寒也是忍俊不禁,接着迎上前去,道:“往日一别,骑鹤别来无恙。”
骑鹤童子脸上毫无表情,着一口小孩儿声音,道:“托左丘掌门的福,骑鹤一切安好,行走匆忙,未备厚礼,这根千年人参还望笑纳。”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人形血参,于众目睽睽之下递给左丘寒。
众人均是大吃一惊,对这骑鹤童子刮目相看。
人参极其珍贵,长成人形更加难得,据说需要千年,稀罕程度无法言表。人参对修炼大有用处,既能增气补血、安神益智,又能补脾养肺、生津止渴,委实百益无害,让无数修行者心驰神往。不曾料及,如此珍贵之物,骑鹤童子也不略作包装,就这么赤条条放在身上,且又赤条条送给左丘寒,未免显得草草不恭。
面对鲁莽之人,左丘寒并不计较,只是摇头一笑,接过贵重礼物,拉起他往大殿走去。
大殿门口,台阶上端,矗立之人尽都身份显赫,骑鹤童子早就认识,但他性情古怪,并未开口招呼,像个孩子默默站立旁边。紫微真人偷偷瞟了一眼,赶紧转开视线,兀自笑而不语。纶音寺两位高僧,倒是热情洋溢,主动与他说东道西,借助闲聊打发光阴。一旦打开话匣子,骑鹤童子果真像个小小孩儿,非但口若悬河,尚且动作幼稚,逗得众人乐不可支。
接下来盏茶光景,些许门派纷至沓来。萧千里一行,足有二十余人,均是流云阁弟子,来到千机门是为祝寿喝酒,故而全都面带笑意。问剑山庄亦是应邀而来,敢情诸徒脸上并不光彩,有几名弟子甚至颇显愤恨,左丘寒看在眼里满不在乎,勉强一笑算是行过礼数。出人意表,庞氏一族同样手握请贴,携带高傲态度进入千机门;原本修真一界,不图身外之物,历来视金钱如粪土,岂料千机门邀请猖狂世家,委实令人百思不解。
少许江湖中人争长论短,针对当前一事大放厥词。有说千机门欠缺考虑,不该晏请富贵世家;有说千机门宏图大略,已然掌握世间财物。总而言之,各种说法层出不穷,迫使左丘一族甚是尴尬。
眼看议论越发激烈,洪亮声音陡然响起:“郦山双叟驾到,敬请千机门迎接。”
众人闻声一愣,接着开怀大笑,转身看着大门方向。
两名神医缓步往前,其后跟随数名少年儿女,神态颇为恭敬,气度却非常人所有,他们正是灵虚小徒。
紫微真人远远看见门下弟子,眉宇间不禁怒气环绕,随后深深吸入一口气,转开视线不再观望。
“鼓两坨,几时收了这些弟子?”一个黑面壮汉手指陆离等人,乐呵呵出言调侃。
古顺枝立刻止步,目露凶光,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取笑古爷爷。”
黑面壮叹不怒反笑,道:“我不是东西,而是身板笔直的男人,你背上那坨才是东西。”
“混账!”
古顺枝骂了一句,装模作样挽起衣袖,貌似是要上前揍人。刁义根连忙将其抱住,连哄带骗拖曳一旁,劝他不要冲动滋事,以免破坏神医形象,扰乱左丘寒寿辰。
看见他俩交头接耳,众人哄堂大笑,黑面壮汉尚未罢休,越众而出,道:“吊一根莫要窃窃私语,倘若鼓两坨心有不服,倒是可以抽我两巴掌。”
刁义根倏地转身,怒气冲冲瞪着对方,瞬间反倒破口大笑,道:“阁下没有吊一根么?哦!的确没有!原来是个黑面女鬼!”
在场人物,多有女子,忽闻此话面红耳赤,尽都羞答答埋下了头。黑面壮汉甚是懊恼,方要上前理论,却见左丘寒缓缓走来,唯有退回人群当中。
“两位神医大驾光临,令敝门蓬荜生辉,在下确实三生有幸。”左丘寒靠近两人,双手抱拳行下一礼。
两人抱拳回应,均是笑容满面,刁义根道:“左丘掌门严重了,我俩得此相邀才是三生有幸,祝愿左丘掌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左丘寒颔首答谢,目光转向灵虚众徒,道:“素闻两位神医决不轻易收徒,这些少年儿女”
刁义根道:“此乃灵虚弟子,因路上相遇,故结伴而来,左丘掌门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将他们带入千机门吧!”
左丘寒道:“天下正道本就一家,礼尚往来实属人之常情,刁神医无须多虑。”
事已至此,灵虚众徒赶紧上前,纷纷抱拳致礼,红花寨两名护法也都随上前去。左丘寒毫无架子,含笑见过数名少年儿女,正欲叫上郦山双叟同去殿前,发觉两人远隔一旁,非但背部相对,并且拉拉扯扯。
祝寿一事,本该携带礼物,不料两个老头儿疏忽大意,居然忘了备礼相送,目前发觉为时已晚,只好东拉西扯,借机搪塞了事。众目睽睽之下,岂能轻易敷衍,唯有寻思一番,准备鱼目混珠。于是乎,刁义根拿出一个精致瓷瓶,宣称瓶内金丹价值连城,不仅滋阴补阳,延年益寿,并且能解天下剧毒,饶是轻描淡写也就罢了,谁知还要朗声喧哗,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对于神乎其神的吹嘘,左丘寒了然于胸,念及神医情面并未直接拆穿,只是收下礼物,慢腾腾走向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