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之名,”库拉·戈低声说道,说完她一跃而出,跳进通道去吸引人类的火力。库拉·戈轻巧地就地一滚,然后双脚蹬地,跃向空中,把最后一枚施莱卡射向一只人类生物。
子弹如洪水般向她袭来,通道中突然充满突击步枪“突突”的咆哮声,这种子弹能够将克利兰人的铠甲击穿。于是就在库拉·戈射出的施莱卡正中目标,砍下一名敌人的脑袋时,她自己的身体也被射成了马蜂窝。
库拉·戈了无生气的身体瘫倒在地上。李奥拉·卓兰和其他四个武士从藏身处扑出,冲入通道,同时掷出她们自己的施莱卡。用施莱卡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压制对方的火力,让武士们乘隙而上,拉近距离,这样她们的剑和爪才派得上用场。克利兰人怒吼着亮出獠牙,扑向这五六个人类,一时间刀光剑影,利爪翻飞。
人类勇敢应战,但瞬间结局已定。在登船后第一次跟人类遭遇时,李奥拉·卓兰就已经很清楚,虽然人类看起来只是些无灵的走兽,但其中很多人确实英勇无畏。只是由于缺乏训练而且装备不够精良,人类才无法与她的子民抗衡。也许在地面上作战的人类战士会更具有挑战性吧。倘若能够在这场太空战中幸存下来,李奥拉·卓兰会前去一探究竟。
人类的鲜血如同泼墨一般喷洒在李奥拉·卓兰身上,她灵敏的鼻子里充满了如铜臭般难闻的血腥气。率领着剩下的武士,李奥拉·卓兰继续冲向自己的最终目的地:飞船舰桥。
萨布兰的队员已经尽数牺牲,跟其他船员的联系也被切断,她成了孤家寡人。萨布兰无法再从这儿进入飞船的加压部分,因为压差隔离室已经没有了:克利兰人在舱口处设置的那个压差隔离装置已经被她给炸毁,也就等于将自己的逃生路线切断了。现在萨布兰别无选择,只能通过克利兰人在船壳上开出的洞口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外星人设置的其他临时性压差隔离装置,或者飞船本身的主压差隔离室。哪个近就指望哪个吧。
萨布兰把霰弹枪别在真空服的一块多功能粘附区上,走进遍布尸体的船舱,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克利兰人,还有她的那名队员,都是被她扔的手雷炸死的。萨布兰试图安慰自己说她根本没办法救同伴,但另一个声音默默地提醒道,她连试都没试过。萨布兰与这名船员并不熟,在这个短暂存在过的小队里,她甚至连一名船员也不认识,因为他们都来自机舱的不同部门。萨布兰杀了这名队员,可是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她踢开克利兰人挡路的残肢剩体,跪倒在自己伙伴那已经四分五裂的真空服旁边,注视着他的脸。在船舱的纯真空环境下,人体内的水分会变成蒸汽,这导致他的身体组织肿胀起来,扭曲得没了人形,但表情却平静得出奇。萨布兰就这样看着他,在他身边跪了片刻。
“对不起,”萨布兰木然说道,轻轻地攥着对方那毫无生气的手,然后将它放下来。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萨布兰转向一个外星武士的尸体,将她的剑拾起来。虽然没学过剑术,不知道怎么用它,但身边有这么一件武器总不是坏事,更何况霰弹枪对外星人的铠甲似乎效果不大,这把剑也许还派得上用场。萨布兰从外星人的腰带上扯下剑鞘,把闪着寒光的剑插进去,然后把它固定在衣服的另一块粘附区上。考虑片刻后,她开始检查外星人的其他物品。其中大部分要么看不出究竟,要么根本不会用。但萨布兰发现一个小袋子,用力一挤,一个东西突然弹出来,并展开来成为一个便携式压差隔离装置。这东西可能有用,她心里想。在另外一个外星武士身上,萨布兰也找到了这东西,她把它取下来,塞进自己皮带上的多功能工具包里。萨布兰还发现一卷类似太妃糖的条状物,跟一个小型电子装置一起塞在袋子里。她恍然大悟,这肯定是外星人用来炸开船壳的爆炸材料。虽然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反正它就这么点儿大,携带起来很方便,于是她把它也塞进多功能工具包。
萨布兰看看面甲[2]上的抬头显示器,上面的仪表显示真空服里的空气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了。她必须找条路回到飞船的加压部分。
爬到船壳外面会有点费劲,因为克利兰人把洞开在这个船舱的“天花板”上。由于人造重力依然在发挥作用,萨布兰不能直接跳上去。幸运的是,这儿是飞船众多的设备储存区之一。于是,她“吭哧吭哧”地当了十五分钟的搬运工,中间还不时被飞船动力武器开火的振动或船体被击中时造成的抖动所打断,最后终于堆起足够多的板子和各种废料,搭起一个足够高的平台,站在上面就可以用手够着船壳的外缘。
尽管真空服碍手碍脚,身上东歪西斜的霰弹枪和剑更是乱上添乱,但萨布兰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手抓脚蹬,胡乱挣扎,终于还是成功爬出飞船。她在船壳外面一个翻滚,用磁力手套攀附在船壳上以防飘走,累得气喘吁吁。人造重力的影响范围实际上只能到达厚厚船壳的一半处,于是,她挂在洞口把自己拉上去时,身体一部分依然感受到重力作用,而另一半则轻飘飘处于失重状态,那种感觉还真是怪恶心的。
飞船外是无尽的太空,黑沉沉一片,间或被像烟花般四处喷溅的火光照亮,那是飞船在互相对射。太空战的交战范围通常以上千公里计,但是萨布兰仅凭肉眼一眼看去,就能够看到至少二十几艘飞船,其中一些更是近到不可思议,也就在几百米距离内。大部分飞船移动的速度远远慢于平常,可能是因为遭到攻击,也可能是为了跟受伤的姊妹舰船保持阵型。萨布兰看到两艘飞船撞在一起,一艘明显是人类的,另一艘不是,好在它们速度很慢,两艘船并没有被彻底撞毁。接着萨布兰看到一群细小的黑影蜂拥登上人类飞船,她的心头一阵绞痛,因为她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越来越多的登船者。
一片阴影突然掠过萨布兰的脸庞,有什么挡住了星系中的恒星发出的夺目星光。她的目光扫向左侧,看到一个克利兰武士在太空中飘浮着,径直冲她而来。萨布兰大吼一声,将粘在衣服上的霰弹枪扯下来。虽然这武器并不长于太空战斗,但它的设计者至少保证子弹火药的化学成分不需要氧气就能够点火。那克利兰人正伸手去抓装甲太空服上的飞镖,但萨布兰可不打算让外星人如愿以偿。她把霰弹枪顶在船壳上,用进行近距离快速射击的姿势握住它,扣下扳机。
子弹猛地冲出去,准确地击中了克利兰武士的胸部。虽然这一下并没有穿透她的铠甲,但却再次验证了牛顿第三运动定律:每个作用力会产生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被击中的武士大头朝下,向后一头栽入太空之中。
萨布兰激动得浑身直抖,她努力站稳,把靴子上的磁力垫固定在船壳上。她尽量不去理睬周围正在默默上演的太空大战,先四下侦查一番,看是否还有其他克利兰武士在船壳上或者从附近飘过,但目之所及空无一人。萨布兰大口喘着气,原地站了一会。之前收到的指令虽然有点儿太过宽泛,但却很清楚:击退敌人,保卫飞船。单单从自己这支队伍的遭遇来判断,敌人肯定已经占了上风。萨布兰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又该做些什么。
“舰桥,”她稳住呼吸,然后呼叫道。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萨布兰正准备再次呼叫时,之前那个通信员应答了。
“舰桥收到,”通信员说道,听上去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这里是萨布兰。我在船壳外面,空气大概还能维持四十五分钟。”萨布兰停顿片刻,不想再继续往下说,可又不得不说,“我……我的队员都战死了。我需要指令。”
“待命。”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其间有一刻船尾突然发生爆炸,萨布兰几乎被震得跪倒在地。激战的飞船喷出道道炮火,受创的船身腾起火光又逐渐黯淡下去,如萤火虫般明明灭灭,与她四周的漫天群星一起飞转起来。最后凯旋号好不容易才恢复控制,但显然遭到了重创。飞船还在战斗——萨布兰可以看到飞船的动能炮喷射出的阵阵火光,以及激光炮发出的宝石绿脉冲光束——但飞船在不停往右舷偏转,同时还在向下倾斜。舵手肯定在力图用推进器控制飞船,那意味着主发动机已经严重受损,飞船的其他部分一定也情况不妙。萨布兰沮丧地咬紧牙关:自己肯定还能帮上忙。
“萨布兰,”舰长的声音突然在耳机中响起,“你务必到右舷主压差隔离室去,尽一切努力守住它。我们需要撤出剩余船员,但左舷已经被敌人控制。”
“我们要弃船吗,长官?”萨布兰羞愤地问道。
一阵漫长的沉默。“是的,”舰长沉重地回答道,“刚才你呼叫时我正准备通知上将。我们别无选择。”
舰长再次陷入沉默,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萨布兰对他深感同情:虽然跟舰长不是很熟,但萨布兰在船上的这段时光里,他一直是个公正无私的好舰长。就这样放弃凯旋号——这可是旗舰!——对舰长来说一定是个艰难的决定。
“听着,萨布兰,”舰长又开口说话了,声音很低,好像不想让旁边人听到似的,“除去士官们的手枪——不过它们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只有你手上的武器能够杀死那些野兽。其他防御小队已经全军覆没,所以你必须守住右舷压差隔离室。如果失守的话,船员们就会被困在船上,任由这些怪物宰割。我们绝对没办法从她们中间杀出一条生路。”
“是,舰长,”萨布兰郑重地说道,开始沿着船壳横向移动,往右舷那边走去。“明白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飞船即将失守,上将,”莫内上校向勒菲弗尔报告。就在此时,将司令舰桥及飞船舰桥与飞船其他部分隔离开来的防爆门那儿传来尖叫声,听上去仿佛近在耳边。莫内的声音里含着极大的痛苦,就算是看见自己的妻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台上,他的痛苦也不过如此了。“机舱遭受攻击,已经没有应答,并且我们已经失去对飞船的机动操控。虽然我们还控制着飞船的武器,但应答的炮手也越来越少,火力基本已下降到零。外星人控制了左舷的压差隔离室,而且我们已经与所有防御队伍失去联络。”虽然跟萨布兰还有联络,并且那姑娘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但莫内上校无法指望她一个人就能完成所要求的任务。不过,莫内知道她会拼死一试,自己已经不能对她提更多的要求了。莫内颤抖着吸口气,“我建议放弃飞船。”
仿佛是要给莫内这一连串的死亡判决加上一个句点,凯旋号又挨了一记重击,抖动起来。勒菲弗尔终于意识到,克利兰飞船开火的目的,并不是要彻底摧毁人类飞船,而是要把飞船击伤到一定程度,为登船者创造更好的攻击机会。外星人就像群体狩猎的动物,一个咬住猎物的腿往下扯,其他的则跳到猎物背上或者攻向它的喉咙。不过自从同盟飞船开始全力应付登船的外星武士起,只有三艘人类飞船被她们摧毁。意识到这一点,他多少感到一点安慰。
但是对凯旋号和其他十几艘甚至更多的飞船来说,为时已晚。
勒菲弗尔心情很沉重,他知道弃船这种事,哪怕只是当成个建议提出来,也会给莫内带来莫大的痛苦。“很好,舰长。”勒菲弗尔说道,他转向旗舰舰长,接着说:“给吉恩·巴特号发信号,让他们靠过来,从右舷压差隔离室接应幸存人员。我会把我的旗标转移到那儿。”勒菲弗尔又重新转向飞船舰长,但莫内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在勒菲弗尔身后,左舷通往司令舰桥的防爆门突然滑开。门槛外站着一小群外星武士。“卧倒!”看到这一幕的莫内大叫一声,把勒菲弗尔拉倒在甲板上,耳边是克利兰人飞镖呼啸而过的声音,像追魂曲般响彻旗舰舰桥。
李奥拉·卓兰又一次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意志坚定的人类,她的热血高歌着,心中充满战斗的喜悦。这些人类装备了小型手枪——有点儿遗憾——但其中一个人枪法精准,因此还颇有些挑战性。就在她的武士朝里面的人类铺天盖地地发射施莱卡的时候,脸冲着门——门里面应该就是舰桥——的那个人类突然扑倒在地,同时拉着另一名同类躲到控制台下,避开这些武器。同样是那个人类,突然探出控制台来连开两枪,击中两位姐妹的头部,她们俩当场毙命。
李奥拉·卓兰看看身边仅剩的三名武士。她们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伤,即使不能证明人类的战斗技巧有多高超,至少也说明人类是种够凶狠的动物。说实话,他们不愧为劲敌。
李奥拉·卓兰抓起最后一枚施莱卡,从通道里唯一能提供掩护的舱口围板后探出头来,迅速扫了一眼。另外几个武士都蹲伏在甲板上,躲避着那个神枪手的视线。
李奥拉·卓兰把脑袋又往外探了探,刚好能瞥见控制台,那两个人类就躲在那儿。这时,那个人再次起身,发射了一轮子弹。要不是躲得快,李奥拉·卓兰早已经没命了。不过还好,子弹只是划过她的左侧脸颊,将来那里会留下一道帅气的疤痕。当然,前提是她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