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就是他!
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进皇宫见到的第一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少年!老天跟她开了个不折不扣的大玩笑,从今夜起,难道她冷凝月就要与这个人朝夕相对,举案齐眉了吗?
此时此刻,所有宋鹏教会她的或冷或媚、或庄或娇,统统被抛个无影无踪,只余仇恨的血液在心胸澎湃激荡,眼光灼人似的落在肖衡脸上,仿佛是一团火,恨不得瞬息就把他燃为灰烬。
肖衡似乎听到声响,警觉地转过脸来。凝月急速地掩了窗帘,听得肖衡高声作答:“大通通通通南北,请问殷小姐,可否通过?”
凝月不作答,脚步迟缓地走向床榻。满眼锦缎绫罗,她的身子一截截的软下去,几乎是重重地坐在床沿,呼吸紊乱急促。
活了十七年,没人教过她如何跟一个仇人平息相处。她不知道世上还有谁能碰到,如她这般滑稽可恶的事。她首先想到的是豆子死去时的模样,还有这个肖衡指令着手下的侍卫:“放狗咬她!”狼犬吐着血腥的舌尖向她狰狞扑来……
外面仍是肖衡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存在:“请殷小姐出最后一题吧。”
这个肖衡比想像中的聪明,三年后的肖衡更强悍更自信。如果她当面揭穿他,迎接她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忏悔、歉意,一个弱小女子能治得了皇子殿下的罪?她无疑是飞蛾扑火,引火**,更是不堪的,这将牵扯到许多人,父亲、凝天、还有深藏香阁里的殷家小姐。
她还得陪这个人玩下去。
她突然失笑,一滴泪水滑过娇嫩的面肤,洇在嘴边,原是涩涩的苦。
她这次进宫,活脱脱是来演一场戏的。
将头上的红盖巾重新披盖下来,凝月坐稳了,随意想了个上联:“海棠开后,燕子来时,良辰美景奈何天。芳草地,我醉欲眠。崐楝花风:尔且慢到。”
此关无望,她必须考虑用别的法子。
外面的肖衡隐约感觉新娘的口吻起了变化,染了一丝倦怠,这种对子丝毫难不住他,他略一思量:“碧懈倾春,黄金买夜,寒食清明都过了。杜鹃道,不如归去。崐流莺说:少住为佳。”
答完,不容迟疑地,双手推开殿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穿过点翠凤鸟花卉挂屏,满室锦绣铺地,楠木箱柜、纱橱均用红绸红缎结扎,烛台上的龙凤花烛微微摇曳,映得整个洞房姹紫嫣红,床榻上的新娘就笼罩在红色中,红的霞帔,红的盖巾。
此时并未掌灯,四壁珐琅明珠镶嵌,璀璨的流光投在肖衡的脸上,眸子里的亮点隐闪。他走近她,弯下身,新娘子身上有股甜腻的芳香,他深吸一口气,就势握住了她平放在膝盖上的小手。
她的身子骤然一紧,手微颤,下意识的抽开了。
肖衡有点失望,略微蹙起了眉端。他直起身,在凝月面前来回了几步,黑亮的眸子望定她。
“刚才殷家新娘考新郎,我们皇家也有规矩,不过除了对对子,还有猜谜,那更好玩。听母后说殷小姐除了如花美貌,才情卓绝,肖衡倒也想见识见识。”
凝月镇静下来,声音轻淡得一丝起伏都没有:“殿下尽管问来。”
肖衡抿嘴,笑得促狭:“请问,什么鸟不愁吃不愁穿?”
凝月答:“布谷鸟。”
肖衡一愣,诧异道:“原以为殷小姐久居闺阁,不谙外事,没想到连这些也在行。”
“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起过,今日刚巧碰上了。”凝月搪塞过去。
“嗯,你刚才问了我一个砍柴老者的故事,我这里也有一个:那老者招婿,说谁能对出他的上联,就把女儿嫁给谁。老者的上联还是跟砍柴有关:‘钝斧劈柴,柴开节不开,五拗六捩。’那书生听说后很想一试身手,可是也一时抓耳挠腮、搜肠剐肚,愣是对不上。你要是上门求亲的书生,怎么对对子呢?”
凝月沉默着。肖衡兀自走到香案旁,悠闲地坐下,拿起案上的藕饼咬了一口,歪着头看凝月。凝月听得咬饼的脆亮声,心思触动,娓娓答来:“快刀切藕,藕断丝不断,七孔八窍。”
“妙啊!”肖衡兴奋地站起,快步走到凝月的面前,撩了红袍坐在她的身侧。他一时忘记方才新娘生硬的动作,伸手扳过新娘的肩胛,让她面对着他。
而这次,凝月没有丝毫的拒绝。
肖衡满意地微笑,抬起双手揭开了新娘的红头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