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微泛起白光。
朝露泛着淡淡的光辉挂在冰冷的宫檐上,黎明撕破黑夜,慢慢将晨光一片片撒下,宛如新生。
梁月揉了揉略有些困倦的双眼,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不醒的人,又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泛白,他得离开了。
于是微微整了整衣衫,拿过一旁的佩剑便要离去,却在转过身之后又突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目光恰好就直直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那双眼睛此时正静静地看着他,竟无比清明,梁月心头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却不等他开口,那双眼睛的主人便已淡定道:“小月,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梁月怔愣了好久,才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连忙应道:“可以,当然可以……你,你怎么醒了?”
“唉……”床上的人微微叹了口气儿,跟着就坐了起来,略有些乏力地下了床,从衣柜里找出了自己的琳琅袋,拿了块玉牌出来,递给他:“这个你先拿着。”
说着她又从袋里翻出了一个小玉瓶儿,拿过匕首在指尖划了一道,让血顺着瓶口流了几滴进去,塞上盖后也递给梁月,语重心长道:“出了皇宫,你将我的血滴在这玉牌上就行,白虎的速度比马快很多,它会带着你去金陵,你和白虎直接去将军府找吴巧,有白虎在,侍卫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吴巧见了白虎自然就会相信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的吧?”
“明白。”梁月郑重地将东西收好,看着她,却欲言又止:“小七,你……真的没事吗?”
“我已经没事了。”小七平静地笑了笑,随即打开门,催促道:“好了,你快离开吧,天快亮了,再不走容易被人发现。”
这女人真心不简单。
梁月最后看了她一眼,“保重。”
一大早,当朱嫣青和旎红露打着哈欠走进养心殿时,看见小七正好端端地坐在那泡茶,俩人顿时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在反复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眼花之后,两个女人顿时爆出一声惊呼,随即便朝她奔了过去!
俩女人好不激动,抱着她晃了又晃,左摸摸右捏捏,生怕她忽然就消失了似的,只是一时欣喜当头,俩人却没发现,从她俩看见小七到扑向她,眼前的这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
小七不动声色地推开俩人框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貌似是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些,朱嫣青终于觉出她的异常,不由松开了她,有些不解道:“小七,你怎么了?”
旎红露也跟着没心没肺地应和道:“是啊,妹砸,你咋还一直冷着个脸呢?不开心啊?”
小七面无表情地起身,许是未见阳光的原因,此时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白色的衣袍包裹着瘦小的身躯,松松垮垮,显得尤为不堪一击。
苍白的小脚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用双手分开黑发,冷淡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们很熟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指派过你们两个来我的寝宫侍奉我。”
旎红露急了,“小七妹子,你说什么傻话呢!你连我们都不认得了吗?我们进宫就是要救你出去的啊!”
小七不以为然,她拿起台上的玉梳缓缓地梳着发,冷笑道:“救我出来?我在这皇宫里被好吃好穿的供着,需要你们救我出来么?奉劝你们,哪来的回哪去,今天我就当没见过你们,别等到被发现了,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们两个。”
旎红露正欲冲上前说些什么,被一旁的朱嫣青伸手拦住,朱嫣青定定地望着不远处她陌生的身影,眼睛红了许久,终究还是强咽下一口气,怒极反笑道:“看样子,小七姑娘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是我们瞎操心了。只不过夷狄再好,终究也只是个边境小国,迟早会成为我百盛的败军之将,还望小七姑娘看清自己的下场,好自为之。”
不远处的小身影握着玉梳的手顿了顿,却终究头也不回,只淡淡吐出几个字:“不劳您操心。”
“告辞。”身旁的旎红露欲言又止,朱嫣青止不住冷笑起来,最后地深深看了小七一眼,见她依旧无动于衷,终于还是心头一冷,拽着旎红露走了出去。
在物质的引诱下,真正能初心不忘的人又能有几个呢?呵,也许吧,她煜小七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煜小七了。
因为有旎红露的易容术,俩人出了养心殿后又化成了侍卫的模样,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出了夷狄皇宫。
朱嫣青一路上都没吭声,旎红露也是一脸凝重,两个人一声不响地回了军营,南极见她俩突然回来了,不由问道:“小七呢?怎么没见她和你们一起?”
朱嫣青闻声脸色跟着一变,听见这个名字时眼里俱是满满的不屑,径直擦过他便弯腰钻进了军帐里,南极看出不对劲,连忙截住跟着就要进去的旎红露,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小七发生什么事了?”
旎红露的脸色也不好看,冷清道:“她现在好得很,住在夷狄皇宫里有吃有穿,过得比哪个都好。”
南极不由一怔。
旎红露趁他还在发愣的空当,推开他的手,俯身钻进了军帐里。
康鹏来到养心殿时,只觉得这地方莫名有些冷清,殿门开着,垂地的纱幔被风吹得时起时落,卷着几片不小心飘落进来的花瓣,孤单极了。
一路都不见那两个负责侍奉的宫女,康鹏跨上台阶慢慢往寝殿里走去,正要发怒,却见一个小身影静静地坐在偌大的寝殿中间,雪莲般的出尘白衣,披散的墨发几乎垂落在地。
她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苍白的脸上淡粉的疤痕被衬得更加突兀了,“别来无恙。”
康鹏倚靠在门旁,阳光落在他的肩上,照得他每根发丝都闪闪发亮,他懒懒地看着她,感觉自己放松极了,双眸竟是难得的澄澈,“这殿里怎就你一个人?那两个侍女胆子真大,连朕的话都敢不放在心上。”
“她们被我骂走了,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小七不紧不慢地往杯子里放了朵烈焰花,添了茶水,盖上盖儿让它静静地泡着,见他还站在门口没动,便道:“你不进来坐坐么?”
康鹏当然不会拒绝,跟着就走了进来,在她面前坐下,笑道:“骂走她们,谁来侍奉你?不行朕再从如意宫派两个过来。”
“我又不是死了。”小七一脸不屑地冷笑,“我有手有脚,还没到需要人侍奉的地步,你还是留给如意宫吧。”
言下之意便是,如意宫的那位没手没脚,跟死了差不多。
呵呵,这女人,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毒舌了。
康鹏一只手捏过她的下巴,离她更近了些,沉声道:“朕以为你快要死了……”
她忽然对上他的眼,眼底冰冷至极,嘴角泛起的笑意带着挑衅般的猖狂,“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没能看着你一败涂地。”
康鹏不怒反笑,笑意里充满了危险,“昨天你还是一副将死的模样,今天却已安然无恙,身上的伤口也愈合得比一般人快很多,你的生命力早就异于常人,想必,这和剩下的那一小块浩宇神铁脱不了干系吧?”
小七同样笑意不减,“就算浩宇神铁的碎片在我手里,我也永远不会让你找到,你大可以再次剜开我的胸膛,仔细看看你当初是不是真的漏了那一小块。”
“你敢激怒朕……”强烈的愤怒瞬间如洪水般暴涨,他忽然紧紧扣住她的下颚,原本澄澈的双瞳不知不觉覆上了一层诡异的黑色,死气沉沉。
小七察觉到他眼里的变化不由瞪大了双眼,近在咫尺的男人此时此刻狰狞得像个魔鬼,与此同时捏在她下颚上的手也加大了力道,让她痛不欲生极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下颚要被他捏碎时,一个猝不及防,她竟被他一手甩开,瘦小的身子摔落在地上,墨发散落,似一抹泼墨。
她不禁回头看他,他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睨着她,眼里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
“既然你不轻易会死,那么朕也就无所顾忌了。”他说着,不等她反应便一把抓过她径直往殿外走去,“从现在开始,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比死还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