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这地方放眼望去都是无边无际的戈壁,虽不及中原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好在地形广袤,却别有一番狂野豪放的感觉。
如今正值春上,恰好是狼群繁殖的季节,在楼兰,狼的数量远远多过人,狼群泛滥时便会成为镇上居民的隐患,为了保护居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楼兰军营每年这时都会举行一次狩猎。
狩猎的目的,便是大量剿灭狼只,剥下的狼皮也可另作他用,一举两得。
朱嫣青接手军营的时间尚短,参与这样的狩猎倒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兴奋。
正整装时,却见小七从后面的屏风走出来,墨发高高束起,一袭竖领军装,袖口用绑带扎紧,整个人竟比那男人还要英气利落。
朱嫣青拉着她的手不住打量着,“你若是个男儿,就这模样,不晓得要叫多少姑娘失了魂。”顿了顿,朱嫣青又迟疑道:“小七,你真的想好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很危险的。”
“我不放心你。”小七抬手帮朱嫣青理平军装的衣领,“你来楼兰才多久,对这里的地形又不是很熟,恰好就赶上了这次狩猎,怕就怕在你的那群手下会趁机有所动作。”
朱嫣青不以为然笑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有小月和南极跟着我呢,怕什么。”
小七坚定道:“我也要跟着你。”见朱嫣青脸上略有迟疑,连忙又道:“我就跟在你们身后看着总行吧?保证不给你添乱。”
“好吧。”
狼群喜好在夜晚外出行动,天色渐黑时便是狩猎的好时机。黄昏将近,一行人骑马,整装待发。
碍于脸上的疤痕,小七眼睛以下的部位,戴了一块银制的面罩,一双大眼露出来,显得有些锐利。
一旁的梁月侧目看她,这女人吃饭都是以广袖掩面,吃完又连忙用纱巾遮住半边脸,看起来是出于女儿家的温雅腼腆,实则是在有意无意地掩盖什么。
于是打趣道:“若有一日得了幸,能见着小七姑娘的全貌,只怕我梁月死也无憾了。”
小七闻言,眼眸半掩,不动声色地藏下了眼底的黯然。
一旁的朱嫣青却忽然勃然大怒,一个鞭子甩向他,梁月躲了个及时,差点被甩下马去,坐正了身子,梁月抹了抹额头惊出的冷汗,嚷道:“你动真格的啊!我可是你的亲生弟弟啊喂!”
朱嫣青不改脸上冷然,目光异常凌厉:“再敢拿小七取笑,我要你的命!”
梁月讨了个没趣,“至于嘛,人家小七自个都没说什么好伐。”
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南极适时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队伍须分成四拨,趁狼群包围前潜伏在戈壁周围,朱嫣青和梁月带人去往东南方向,有梁月在,楼兰兵自然不敢对她轻举妄动,南极和小七带人去往东北方向,剩下的人被分为两拨,一拨去往西南,一拨去往西北。
朱嫣青本想让小七跟着自己,但梁月暗咐她,小七没什么武功,真要闹起来,到时候得须顾及她,分了心,反倒容易出乱子,况且以南极的身手,保护她,倒是绰绰有余。
如此,朱嫣青才放了心。
划拨完队伍,大家约定天黑一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狼群无需赶尽杀绝,限定的时间内见好就收便可。一切准备完毕,四拨人以一个“X”形由戈壁中央往四个方向奔去。
楼兰的戈壁上也不都只是沙漠,走得远了小七还能看见断断续续的山崖,脚下的地面也越来越硬实些。
一群人在山崖前停下,小七看见地面和眼前的山崖之间有一条裂缝,深不见底。说是山崖,实际上这是地面裂开后,另一边地壳突然升高形成的峭壁,不知为何,峭壁上的土壤竟更为湿润些,布满了荆棘和丛林。
而这山崖上的丛林,无疑是狼群藏身的最佳处所。
既是狼群的藏身处所,眼前的峭壁也一定有地方可以上去。
南极带着队伍沿着峭壁周围仔细搜寻着,果不其然,地面越往前走越高,呈一个坡形,南极眯了眯眼,坡形地面的最高处便是地壳没有断裂的部分,正好连接着峭壁。
一群人进了山林,察觉到生人气息的狼群顿时沸腾了,嗥叫声此起彼伏,似在相互传达着警惕的信号。
一双双泛着森森绿光的眸子探了出来,由近到远,一眼望去仿佛看不见尽头。南极看着渐渐逼近的狼群,一只手抽过背上的羽箭,搭在绷紧的弓弦上,下一秒,飞离的箭支已狠狠地扎入了一只狼的脑袋里。
斗争终于一触即发,狼群一拥而上,余下的士兵连连放箭,瞬间射死了不少。
奈何狼群前仆后继,马被咬了不少,不少士兵从马上摔落与狼厮打成一团。
其余的马也跟着受了惊,南极骑在马上努力稳住身子不停射箭,勉强为其他士兵解围着。
一旁的小七倒也不是个只会等死的废物,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弓箭跟着射杀,手法不如南极那般熟练,倒也能勉强自保。
混乱中,小七的马被狼咬住了前蹄,疼得狂乱跺脚,小七死死抓着缰绳,险些被颠下马,就在这时,马儿摆脱狼群的纠缠,突然失控地往丛林深处狂奔而去。
身后的南极看了看周围还在与狼群拼死抵抗的士兵,再看看消失在丛林深处的小七,终是双腿猛地一夹马肚追了上去。
错综复杂的树枝和荆条在眼前疯狂划过,小七俯下身,尽量避免自己被划伤。马还在发疯般狂奔着,不知何时才肯停下来。
眼前重重叠叠的树枝仿佛豁然开朗般突然就到了尽头,小七正要奇怪,却惊觉不远处便是一个悬崖!而马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停下!!快停下!!”小七猛抓缰绳,然而单薄如树叶的她哪里能比得了马的力量,马的前蹄终究还是踏了空,小七的瞳孔骤然收紧!
电光石火间,小七只觉腰上一紧,马已经掉了下去,回眼一看,南极已从马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正悬在半空,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稳稳地将她捞住。
小七抬眼,冷冷的夜风拂过,南极的黑眸正凝视着她,看不出情绪。
不等俩人开口,只听地面一声崩裂,南极的马前蹄下方已经塌陷,马儿几经挣扎,却是越挣塌陷得越快,南极眼见不妙,连忙飞身蹬在马的身上借着马的最后一丝力量飞离了悬崖。
两匹马都掉进了悬崖,惊魂未定的二人瘫坐在悬崖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沉默良久,小七站起身,摸了摸被荆条划伤的手臂,伤口火辣辣地疼。
“你没事吧?”身旁的南极顿了顿,终究还是拉住她。
小七的眼里瞬间有亮光划过,望向他时,却还是暗了下去,回过头,声音竟冰冷:“我没事。”
他拉住她的那么一瞬间,她有种错觉————身后站着的人是末逍。
说实话,小七恨这样的自己。
南极怔怔地收了手,小七拣了根结实点的枝条,一边抽打着眼前杂乱的草木一边往回走着。
黑夜已经降临,眼前的重重叠叠的枝丫在月光的笼罩下呈现出一种狰狞的姿态,脚下的路早已分不清,俩人只能凭着直觉往前摸索。
“等等。”小七跟在南极身后,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南极回头。
小七碰了碰刚刚擦过自己肩膀的草叶,指尖顿时黏黏的,凑在鼻前闻了闻,顿时皱眉:“这叶子上有血。”
说不定这是哪个受伤的士兵留下的。
俩人不敢大意,赶忙顺着血迹往丛林深处寻去。
丛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俩人在丛林里穿梭许久,终于看见眼前的草木都被压倒,那里显然是躺了一个人。
可是待到走近,拨开草丛一看,二人顿时傻眼了。
原本以为躺着人的地方,正卧着一只狼,后腿中了箭,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银白色的皮毛,楼兰这地方环境干燥,所生存着的狼群皮毛颜色大多为深褐色,眼前这只狼倒是显得十分特别。
此时此刻,这只狼望着眼前的二人,绿眸中泛着慑人的寒光,口中也正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
小七移了移眼,注意到它鼓胀的腹部。
这是只母狼,并且还怀了孕。
于是走近几步,刚要蹲下身察看,却惹得那只母狼更加警惕起来,撑着半个身子便要站起身来撕咬,奈何后腿中了箭令它又不得不半卧在地上。
一旁的南极也靠了过来,无可奈何的母狼顿时发出凄厉高昂的嗥叫,小七不动声色地在衣角扯下一缕布条,身旁的南极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俩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朝母狼扑了过去。
南极用膝盖和手摁住了母狼的四条腿,小七趁着母狼张口咬上他之前,迅速用手里的布条拦进了母狼的嘴里,然后绑在了它的脑后,这一来,母狼便叫也叫不得,咬也咬不得了。
被控制住的母狼望着眼前的二人,嘴里不断发出绝望的低吼,森冷的绿眸里也不再是慑人的寒光,更像是一种哀求。
小七不敢怠慢,一只手握着扎在母狼腿上的箭,回眼看了看那母狼,终究是一狠心猛地将它拔了出来,血溅了出来,母狼防不胜防,忍不住哀嚎一声。
小七摸出琳琅袋里的止血丹药,碾碎了轻轻敷在母狼的伤口上,血很快便止住了,母狼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这才放松了警惕。
察觉到母狼的身上也有血迹,小七用手探了探,这才发现它的身上正嵌着大大小小的木刺,估计是这母狼慌不择路逃跑时被荆棘划到了。
狼的性格真的很坚韧,小七将那些木刺一个个拔下来的时候,母狼始终一动不动,哼都没哼一下。
在那些伤口上挨个敷了药粉,远处隐约有狼嗥声传来,应是狼群们之前听见了母狼的嗥叫,正纷纷赶往这里。
“快离开这里。”眼见情形不妙,南极赶忙拉上小七往丛林深处逃去。
好在,狼狈不堪的俩人总算跑出了丛林,回到戈壁中央约定集合的地点时,大家都已在那里等着了。
“小七!你没事吧?!”在原地等候得早已焦急万分的朱嫣青看见她,连忙下马迎了过去,“刚刚看见你们队伍的人来了,你俩却没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没事。”小七弯了弯眼睛。
除了小七和南极的那一拨士兵有一些被严重咬伤外,其他人去的地方因为不在狼群的栖息地,狼群数量少,因此并无大碍,这群楼兰兵年年狩猎,对付狼自有一套办法,因此情况不会太惨烈。
要怪只怪她和南极他们太倒霉,恰好进了狼群的老窝。
小七忽然想起刚刚的那只母狼,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叫声唤走了同伴,自己这拨士兵才得以逃脱。
夜有些凉了,一群人带着受伤的弟兄,还有大批的野狼尸体往回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