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屋果然不能跟楼上的客房比,小七在香软的被子上躺下来,心里舒坦极了,一旁的朱嫣青看着她,欲言又止。
“咋了。”小七眯眼看她,慵懒得像只猫,“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朱嫣青果然再也忍不住,气呼呼道:“这事儿,你就打算这么算了?那你这满脸满身的伤,该怎么说?”
“伤就是伤啊,哪会怎么说,它们又没长嘴。”小七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眼里不禁盈满了笑意。
“我没跟你开玩笑!”朱嫣青急了,“你明明是被人扔进狼堆的,你为什么不追究?!亏得你命大!要不然你早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咋这么好说话呢?这大个事你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能咋办,我身上的伤又不可能自己消失。”
朱嫣青火冒三丈,“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怂!人家都要你命了,你还能笑着说算了!”
“是啊,我怂。”小七直直地望着她,眼里笑意不减,“我就应该死乞白赖追究到底,最后把那婆娘逼急了说出你是个女人这事儿。”
“你……”朱嫣青膛目,怔怔地看着她许久,终究忍不住眼眶一红,“小七,对不起。”
从来就不是她软弱,而是她顾及得太多,旎红露怎可能是个省油的灯,把那女人惹急了,这样个事她又不是干不出来,小七很清楚这点,为了保全朱嫣青,即便心里委屈,她也全都咽下了。
“不准哭!”小七板起脸唬她,“跟你说过,我最看不得美人儿哭了。”
朱嫣青破涕而笑,“你又开始不正经……”
“乖啦。”小七抱住朱嫣青的腰,头枕在她的腿上伺机揩油,“我的事,你就不要再多想了,我有心交你这个朋友,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大家各自退一步不是挺好的吗?你也不要再有心理负担了,好吗?”
朱嫣青强忍住眼泪道:“小七,我朱嫣青此生何德何能,交上你这么一个朋友……你放心,从今往后,我朱嫣青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瞎说什么傻话!谁要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已经失去了很多在乎我的人……现在我只希望,我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能好好的。”
在客栈修养了些日子,小七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只是每一处都留下了一条淡粉色的疤痕,身上看不出来还好,脸上和脖子上就显得有些难看了。
这段时间旎红露也没少献殷勤,一天三顿有啥好吃好喝的都给往上送,久而久之,俩人觉得这女人的心眼倒也没那么坏,有时还会坐一块喝酒唠嗑。
眼看期限将至,朱嫣青不得不回去了,小七也跟着回军营,碍于脸上的伤疤,朱嫣青给她买了块纱巾罩在头上,绕过脖子正好遮住半边脸,楼兰这地方风沙大,少女老妇通常都是这么个打扮,这样倒也不奇怪了。
有意思的倒是那旎红露,临别前一直依依不舍地撰着小七的手,“小七妹子,姐一直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有啥事也从来不计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看了,以后得了空就来这玩,姐招待你!”
小七坐在朱嫣青的身后,被纱巾遮住的脸只剩一双大眼朝她弯了弯,“嗯,一定!”
旎红露这才松了手,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扬起的沙尘中,俩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远去。
“将军,有您的一封书信。”
风尘仆仆的俩人刚进了军营,乌琉黑狮子放慢了脚步,一名将士顺势将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嗯。”朱嫣青应着,接过书信,翻身下马,带着小七进了军帐。
小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见朱嫣青看着信的内容脸上渐露喜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朱嫣青将信叠好收起,莞尔一笑:“我弟要来了。”
“你弟?”
“嗯,我是长女,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是个副将,我爹知道我一个人在楼兰,军中地位难免会不稳,于是派了他前来,听说还让他带了个手下过来,这俩人一来,无疑是给我添了左臂右膀啊。”
见朱嫣青一脸开心,小七也跟着笑,“那不是挺好。”
几日后,朱嫣青的弟弟果真是来了。
朱嫣青正忙着和其他将士们介绍,小七静静地坐在帐内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将军的侍妾,自然是不好出来跟着接见的。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的说话声渐渐平息,连夜跋涉已然疲惫不堪的二人被朱嫣青领进帐内,小七早已备好了酒菜。
帐帘被掀起,只见一个少年紧随着朱嫣青身后走进来,脸庞看起来有些稚气,小七正忙着俯身倒酒,一个不经意地回头,目光正好落在少年身后进来的一个人身上……
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砰!”手中的酒壶不慎滑落,撞在桌沿上,掷出无数个碎片。
朱嫣青被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反复察看她的手,“没伤着吧小七?”回头再一看,发现自己的弟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孩子瞅的啥?吓着人家了!”
说着又一把拽过那少年,“小月,我得给你郑重地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过的挚友小七。小七,这是我弟梁月!小七……小七?!”
眼前的人此时哪里还能听得进她说的半句话,一双眼直直地望着从进来后就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个人————梁月带来的那个手下。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的眼神————就那样望着那个人,有太多太多说不清的东西,令人害怕,令人心碎。
“小七……”朱嫣青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正颤抖得厉害,似有一股冲动正在极力隐忍却又随时会爆发而出。
果不其然,朱嫣青只觉手上一空,再抬头时,她已狠狠扑向那个人,紧紧环住他的颈项像个嚎哭的孩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眼前的男人皱了皱眉,有些木讷地被她紧紧抱着,一双手抬了抬,似又不忍就这样推开她,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这是怎么回事?”朱嫣青看着这一幕顿时不明就里。
“不知道啊。”一旁的梁月挠挠头。
似是哭累了,小七慢慢松开他,一双手轻抚上眼前男人的脸庞,忽然破涕而笑,这是她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啊!“末逍,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对不起。”眼前的男人终究还是推开她,“姑娘,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不叫末逍,我叫南极。”
“南……极?”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他的眼,这才发现他的眼里竟没有一丝柔情,有的只是陌生。
“嗯嗯!”一旁的梁月跟着点头,“他确实叫南极,他以前是我爹的手下,这个我敢作证。”
“你骗我!”小七肝肠寸断般后退几步,绝望得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庞,眼睛,鼻子,嘴巴……你怎么会不是他!你为什么不是他……你骗我!你骗我……”
激动不已的小人儿说着忽然往后倒去,一旁的梁月眼疾手快将她扶了个正着,“姐,她晕厥了。”
朱嫣青叹了口气,也是心疼得紧,“没事,交给我吧,你俩赶了几天的路也是累得慌,先吃饭吧,吃完饭好好歇息。”说着,便抱着小七去了隔壁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