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姐姐!”煜小云从远处赶来,径直擦过吴巧奔向地上的小人儿。
手刚触碰到她的肩,却见那团小小的身影更加抱紧怀里的男人,颤抖的双肩单薄得像一片树叶,声音怯懦得令人心碎:“别带他走!求求你们别带他走……”
当她看着他的胸口插满了利箭,从高高的刑台上坠落下;
当她看着在她眼里曾经无所不能的他,摔落在城门前的台阶上,鲜血迸溅,染红了她的整个世界;
当她看着他躺在她的怀里,生命一点点被抽离,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
当她抬首,却发现他的唇早已冰凉……
她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当她再回头时,再也不会有一个春暖花开般的微笑,和那温柔的一句:别怕,还有我在。
也许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当她说要去九天神塔时,他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成全了她。
这就是代价吗?她只是想救吴巧,却搭上了末逍,一切都是因为她,全部都是因为她!真正该死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就连临刑前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有好好喝过一口他做的鸡汤,没有好好给过他一个拥抱,反而冷冷地将他推开,狠狠地凌迟了他的心。
却不想,一个转身便是永生永世的分离!
她要怎么才能不恨自己!
留她一个人愧疚绝望到死,这就是给她的最大报应。
天色渐黑,人群渐渐散去,她抱着他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瑟瑟秋风里的一座雕像,冰冷,苍凉。
“小七姐姐。”煜小云缓缓抬起一只手,却又触碰她不得,“我们该回去了……”
眼前的人置若罔闻。
“小七!”煜小云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摇晃她,眼泪潸潸往下掉,“末逍哥已经死了!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你不要不说话,我求求你看看我,小七!你看看我好不好?”
一双手捧起她的脸时,煜小云瞬间失了声。
那张脸上,已经麻木得没有了任何表情,望进她的眼,只看见一片黯然,深不见底,暗如死灰的瞳孔里仿佛已经失去了焦距,只有泪水还在不停从她的脸上划过。
“小七……”煜小云顿时绝望,他从没有见过她眼里的黯然是如此地令他锥心蚀骨!
许久许久,眼前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煜小云望着她,眼里的欣喜却在下一秒瞬间被熄灭。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在他的脸上,只是默默地低头,对着怀里的男人轻声呢喃:“末逍,我带你走……”然后蓦然起身,略显吃力地背起怀里的男人。
“小七。”不远处一直没有离开的吴巧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小七姐姐!”
两个男人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远离,却不见她回头,周围的一切早已被她隔绝。
她在你面前呢,近在咫尺,有血有肉,可她看不见你,她的眼里没有你,她的周身仿佛竖立了铜墙铁壁,谁也靠近不了。
一路磕磕绊绊,跌倒了无数次,又爬起来无数次,她始终不离背上的人,忘了走了有多久,忘了走了有多远,终于到了宣枫林地,她背着他,默默地穿过那一片竹海。
拐进翠竹别院,找了一颗桃树,轻轻把末逍放在地上躺平,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树丫,仿佛已见花开……末逍,把你埋在这儿,从今以后,我会每天守着你,陪你看花败花开,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算找到你了!”一阵疾风忽然划过,小七始料不及被一掌拍出。
忍住剧痛慢慢爬起身,小七抬头,“是你……”
“是我。”布布走近她,扬起唇角,笑容优雅,“怎么样,失去末逍,感觉很痛苦吧?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偷取冰蚕石的事情本来没什么人知道的,杜九娘企图帮你辟谣,本可以就这样一带而过的,只可惜————我偷偷把消息散播了出去,传进了皇宫,要的就是让你不得好死!谁知道你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主动替你顶了罪,你竟还是躲过了一劫!”
“你说什么……”小七顿时如雷击中,一双手随即就掐上了布布的脖子,眼睛赤红,“我要杀了你!!是你害死了末逍!我要杀了你!!!”
“滚开!”布布狠狠拍出一掌,小小的身影瞬间被击飞,拦腰撞在一颗桃树上重重摔落在地,一股鲜血顿时吐了出来。
“还真以为自己有几分能耐呢?”布布冷笑,“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就是废物一个!”说罢,一道符印从指间亮起,径直飞向了不远处的末逍。
小七望着那道符印,顿时骇然地瞪大了眼,“不要……不要!!!”
话音未落,闪着火光的符印迅速将末逍的尸体包裹,狰狞的火焰在一片墨色中肆意地舞动,摇曳。
“末逍!末逍!!”嘴角渗满鲜血的人儿几乎绝望,奋力朝那火光爬去,企图抓住最后一丝挽留。
布布不紧不慢地走近她,倏然一只脚狠狠踩住她的手,居高临下地冷笑道:“你也会有今天,爬起来啊!废物!你不是想替你的末逍报仇吗?爬起来杀了我啊!”
“放开我!放开我!末逍……”小七一只手被她死死踩住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拼命伸向不远处的火光,近在咫尺,却终究无能为力。
布布十分满意地欣赏着她肝肠寸断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她就是要狠狠地折磨她,折磨个痛快!再亲手杀了她!
正得意时,却感觉小腿下方狠狠一痛,布布顿时尖叫了一声。
低头一看,她竟一口咬在了她的腿上,含着泪的双眼直直望向她,缀满了令人心惊的恨与怨毒!
暗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落下,布布痛得几乎晕厥,抬起脚狠狠将她踹出好远。
低头一看,腿上被她咬过的地方,一块肉已然“不翼而飞”。
被踹开的小人儿在地上滚了又滚,一口猩红的肉啐在地上,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只是顽强地挣扎着朝一个方向爬去,“末逍……”
渐渐虚弱的火光中,末逍的身体已被焚烧殆尽,她扑进火里,烫满了水泡的双手疯狂地抓着那些飞舞的灰烬,无比绝望,“末逍!末逍……”
“你这么想和他在一起,我现在就成全你!”布布不依不饶,双手抓过她的衣领,“反正你现在已是废人一个,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望向她,滚烫的泪珠从眼里滑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从没想过要与你为敌,可是你……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针对我?末逍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失去岛主的宠爱!我本想饶你一命,可惜————谁叫你偷听了不应该偷听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妖魔现世的那天,我和沧白已经里应外合另外打开了一条通道,将大批妖魔引进了琼云岛,只怕现在,琼云岛已是血战一片了!”
“你……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没错!当你进到九天神塔的时候,我便猜到会有这一天,流逸每天为你疗伤,功力损耗了大半,还没来得及恢复便匆匆赶回了琼云岛,妖魔大军早已在等着他们,为的就是将流逸转移,而我才更有机会杀了你!你和末逍,就在黄泉之路相会吧!”
小七双眼失神地望着她,尚未干涸的泪挂在脸上,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到头来,又是她害了那么多人……她即便是死一千次,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她的脸上却是异样的平静。
如此也好,末逍,地府孤独,我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