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某个雅间内。
梨木小桌上放了几盘精致的小点。
五个人围坐在桌前,一个个神情各异,手里还捧了一杯热茶。
“妞。”漫漫激动的情绪还未完全平息,望着眼前的好姐妹又想哭又想笑,将她手里的茶杯换成了酒杯,斟上。“这是你最喜欢的桃花酿,咱姐妹俩今儿得好好喝一杯。”
“那必须的。”小七点了点鼻青脸肿的脑袋,嘴一咧儿,“千言万语已无从说起,唯有这杯浊酒代替了罢!”那举手投足间,颇有点大笑江湖的范儿。
末逍望着她那样儿差点没想笑死。
“不行。”却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小七手里的酒杯顿时“不翼而飞”,一旁的流逸像个赌气的孩子般皱起眉,“桃花性凉,我家妞儿这会儿身子弱,吃不得这酒!”
言下之意就是责怪这老板娘怠慢了大尾巴的身体,实际上他就是故意拂漫漫的面子,暗地里跟她较劲呢!
哼,谁叫你家那个要不得的男人揪了他的衣领!这对流大妖孽来说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的侮辱!
一旁的梦星魂见状,顿时心里直冒火,好哇你个不男不女的妖孽,敢欺负我老婆!
梦星魂不是个瞎子,这两个男人对大尾巴这么好,关系肯定不简单,死妖孽你喜欢小七是吧,可惜小七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你不知道吧?反正这下已经知道她没死人也回来了,刚好提一下她喜欢的那位,两人分开这么久,是时候该撮合一下了……
于是浓眉一挑,梦星魂忽然笑道:“妞儿,你不想见见手套吗?”
这不问还好,不问还好哇!一问————
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大尾巴,脸色顿时就变了,整个人一僵,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啪啦”一下掉在桌上,酒水倾洒,顺着桌沿径直流淌下来,浇湿衣衫一片。
记忆中的那个人,仿佛早已渐行渐远,连面容都已变得模糊。
可。
再次重逢的话,她真的不期待吗?
不管她把他藏得有多深,有多远,可如今再想起来————天牢的舍命相救,翠竹别院树荫下的温柔笑容,大手放在她头上时的宠溺眼神……这一切历历在目,即使是过了这么久,回想起来依旧心动。
毕竟,那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啊。
哪怕没有深爱,哪怕只是喜欢,可也是她除了她自己,除了漫漫以外,唯一一个能让她,愿意在心里为之腾开一小块地方的人啊!
已经放进心里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啊……
见她表情渐渐凝重,梦星魂也意识到自己貌似说错了话,眼下气氛莫名焦灼起来,除了漫漫不明所以以外,其他人:末逍神情复杂,眼中的神采变幻不定,仿佛要将她看穿。流逸则望着小七,既有对她的担忧心疼,又有对那个手套的满满敌意……
一片沉默中,小七神情有些呆滞,仿佛云里雾里,余下四人望着她,却见她忽然迟钝地点了下头,像是不由自主般轻轻开口:“想,怎能不想……”
漫漫和梦星魂同时松了口气,只当她是想手套想得出了神,刚才她那表情,可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谁都没注意到,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男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因为两人都想着同一个问题:手套是谁?!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想字既然已经说出口,大尾巴也没啥好掩饰的了,于是直接又问了一句。
“这个……”梦星魂两口子对望一眼,忽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她想见的人,身边早已多了一位“伊人”,之前只是为了气那妖孽,随口那么一问,谁曾想人家大尾巴当真了。
总不能告诉大尾巴同志,你日思夜想的手套已经另有新欢了,你还是不要见他了。
其实也不算是新欢啦!只是心上人多年不见,再见时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位未曾谋面的女子,给谁也不会好受的吧。
梦星魂两口子顿时愁起来,要怎么跟她解释呢?
琼琼。
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一年前手套将她救下时,她便一直跟着他。
据说手套攻陷某个帮派时,帮主被杀的那晚正好娶了位小妾过门。
那帮主死时,就躺在厅堂前的院落里,血染红了一地。整个府子里正人心惶惶哭的哭跑的跑时,琼琼就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静静地坐在洞房内,任由外面兵荒马乱,她却始终一动不动。直到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临近门外,直达眼前,盖头被扯下时,她抬起一双湖水般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竟有些视死如归。
手套望着那张珠光宝翠下尚显稚嫩的脸庞,心里的某根弦仿佛被人拨动,竟莫名一颤。
略显稚气的圆脸,清澈却带着倔强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
琼琼的心突突地跳着,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尖锐得像把刀子,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穿透,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唇,刀削般利落的脸部轮廓带着一种饱经沧桑后的奇异魅力,男人往往最吸引人的不是别的,而正是他的沧桑感,这对于一个刚年方十四的少女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的。
男人凝视她许久,倏然,一弯腰将她横抱过来,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口中喃喃:“我带你走……”
他的大手轻轻捧着她,像捧着一件珍宝,那么小心翼翼,隔着火红的嫁衣,她能仿佛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炙热,琼琼望着他,忍不住伸出一双小手环住他的脖子,望着他高耸的鼻尖,她的脸颊莫名有些滚烫,先前的畏惧感全无,心底却逐渐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琼琼,琼花的琼。”
“琼,好名字。以后我便叫你琼儿可好?”
“好……”
“你多大了?”
“今年刚满二七。”
“才十四,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怎就做了人家的小妾?”
“爹娘去世得早,自小被人骗去笙箫坊里做丫鬟,帮主从妈妈手里买下了我,便娶回去做小妾了。”
“从今以后,跟着我,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人欺凌,只要有我在,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你可愿意?”
“恩公饶过琼儿一命,琼儿心里已是万分感激,眼下已无处可去,若是能跟着恩公,哪怕吃苦受累,琼儿也是一万个愿意的。”
男人终于轻笑出声,“傻瓜。”
他抱着她,跨过屋门,穿过回廊,穿过厅堂,甚至跨过院落里依旧躺着的尸体,她却始终只看着他,仿佛眼里只有他,整个世界里只有他。
往后的日子,两人如影随形,因为这个少女的存在,他黯淡无光的生活里突然就多了一线阳光。他始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随着时间一起悄然生长的,还有少女心底那株日渐萌芽的情愫。
是夜。琼琼恍惚中醒来,合上外衫走出屋门,却看见一个身影静静地立在院落里的桃树下,圆月藏进树梢,淡淡的月光洒下来,竟显得那身影格外的冰凉冷漠。
“大哥。”琼琼走上前,拿过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肩上,“夜里风寒,怎么不回屋歇着?”
手套没动,星眸微掩,“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难以入眠。”
琼琼正不知作何回答,左手却被他忽然握住,掌心微凉,抬头发现他已转头看她,目光迷离,“琼儿,你很像她。”
琼琼心里微微一颤,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参透不了太多意味,只莫名觉得他目光里的迷离非同寻常,忍不住小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已经死了。”男人别过头,留给她一个触不可及的侧脸,声音冰凉,“几年前,坠崖。走之前与我也就一墙之隔,但我却浑然不觉。那时候她也才二八,比现在的你大两岁。”
“她是大哥心爱之人吗?”琼琼忍不住脱口问道,话说出口才发觉问得有些多余。
不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怎会值得他在这寒夜里转辗难眠。
手套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瞳孔中的黑色深得如同夜色,“她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可是不管有多重要,她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琼琼心里莫名恐慌起来,忍不住环住他的腰,小小的脸紧紧贴在他背上,“现在陪在大哥身边的,是我啊!”
是啊,她已经不在了。
他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
所以他才会日渐堕落。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会就这样消失,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
他是爱着她的吧?
所以他才会念念不忘,所以他才会对这个像极了她的少女动了恻隐之心。
……
大尾巴最终都没有见到她的心上人。
梦星魂两口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他们也不知道手套目前的下落,小七只好就此作罢。
他俩现在还没想好如何向她解释琼琼的存在,只能如此搪塞过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尾巴向来都比任何人想得开,也没再过多追问。
为此,梦星魂两口子也总算松了口。
可是他俩忘了,这大尾巴好糊弄,但她这条尾巴后面还沾着的两条“尾巴”,可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且说这两条“尾巴”吧,呵呵,一个比一个厉害,谁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手套是谁?给我查!往死了查!老子就不信扒不出这个人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