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月后,雅有孕了。记得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天很蓝很高,风很轻很柔,犹如慈祥人的手,善良人的心。
小弟来了封信,是个噩耗。爸去了!我的双眼开始有湿意。我以为小弟会在信上狠狠骂我的,然而他没有,只是客气的平静的述说着就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那天晚上……”仿佛是一个受了极度摧残的人或快要死去的人在说话。他舍不得骂我。
那晚,我匆匆捡些衣物准备明晨赶回家去。雅为我买了火车票。
二日清晨。
雅说:“这次真的会去?”
我拎起大包,哭丧着脸没气力的说:“我不怕作王八。”
“嘿,喏,给你,”雅给了我火车票,然而她手中还有一张。多出来的?不,不是多出的,是她的。她也要与我同去,同回家去!
我们天黑才赶到家。家里很凌乱,就显得更悲惨了。我们晚了一步,爸已入殓了,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只因为我晚了一步。我恨自己,极其深得恨。可是,我竟又显得如此无能。人生在世,有许多事就是这样啊!不是你没有能力,而是你迟了一步——有时候是早了一步——可就是因为这一步,你败了。有时候败得很惨,惨得让你一无所有,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即使你相信,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很有能力。
雅照顾妈。妈哭得好悲伤,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年。我和小弟料理着丧事。丧事完了,人走屋空,惨淡的境况更是惨淡,更不忍赌。妈又哭了,“老大呀,你心就这么狠啊。你爸他临走时,什么都不牵挂,嘴上就只念着你的名字,王明,王明……”我强忍着泪,让雅扶妈回房休息。
我把妈接去了省城,小弟也调到县里教高中,乡下的老房子便空了出来。走的那天依然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天很高很蓝,风很轻很柔,犹如慈祥人的手,善良人的心。
雅说,她曾经以为江南山美水美人更美,可自从跟与我在一起便不再这样认为了。
我从不觉得江南美。我生活在江南,然而天一直是灰蒙蒙阴沉沉的。我说,至少从出生到遇见雅,那都是一段阴暗的日子,不见阳光。前半辈子已然是这样,而后半辈子还……一个冬天,我和雅穿着大衣,系着围巾,走在铁路的两轨上,互相牵着、笑着、想着。
本篇小说作于2003年9月14日,又于2004年6月21日初稿完毕。于2006年3月初整理成品。